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七月初十日,天子,太后携同皇室宗族男丁以及朝廷重臣一起出京城谒陵。
官道两边早就有人把手护卫,且早就拉起了帐幔阻挡闲杂人等近前。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绵延不断,最前面的人已经出城,最后面的护卫才刚出了皇宫。
忘忧站在皇城的观望楼上看着天子龙辇远去之后,方被何妈妈劝着回了未央宫。
“原本国舅爷要留下来照顾皇后娘娘的龙胎,可张太医非说太后娘娘的病离不开国舅爷的针灸,而他却精于妇科儿科,所以这次是张太医留在宫中照顾娘娘,以防娘娘提前分娩。”何妈妈小声的抱怨着,“贵妃跟着去照顾太后了,这宫里一下子少了好些人,倒真是安静啊。”
“医者不自医。其实张太医的确比哥哥更合适。”忘忧小心翼翼的下台阶,又轻笑道:“贵妃也是替我辛苦。”
何妈妈叹了口气,心想若非王樱早早地喝下一碗红花汤,如今林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睡不着觉了。自家娘娘是个随性的人,一心只要天子的宠爱,从来不喜欢那些手腕儿谋略,可是这大内皇宫是天下权势的旋涡,哪里容得下人有片刻的掉以轻心。
这天夜里,忘忧睡得倒是安稳。第二天一早起来精神也不错。
不用去太后哪里请安,也不用记挂着天子的饮食,好像一下子都闲了下来。早膳之后,何妈妈看忘忧实在无聊,便问:“御花园里的木芙蓉居然开了,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忘忧笑着点头:“嗯,去看看。顺便带上些茶盒点心,咱们过去赏花品茶,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姜兰和白芷见皇后心情好,一个个也都高兴,便挑选了刚出炉的点心,带上茶具,茶饼,以及皇后专用的鹅羽软垫等一应物件儿,七八个人簇拥着忘忧去赏木芙蓉。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忘忧吟诵完了这首诗,笑着对何妈妈说:“诗中说,山中发红萼。如今是宫中发红萼。总觉得不管是花草树木还是奇花异草,到了这大内皇宫都变得纤弱秀气起来,少了原本该有的葳蕤蓬勃。”
何妈妈笑道:“这宫中的花卉有宫中的绚丽和精致,老奴倒是觉得可比山里的那些花花草草的更好看呢。”
忘忧知道何妈妈的意思,于是笑了笑不再多说。
姜兰白芷等人把小亭子里布置妥当,又把小风炉烧起来,把银铫子装了水炖上。
忘忧折了一直白色的木芙蓉用一个青瓷瓶子装了,方进了小凉亭落座。
一个内侍官急急地走了来,躬身回道:“回皇后娘娘,吴王府程夫人来给娘娘请安了,不知娘娘个是否宣召。”
“程夫人?”忘忧狐疑地看向姜兰。
姜兰轻笑道:“娘娘忘了?程氏是吴王的侍妾,因为怀孕即将临盆,所以吴王请了圣旨,前些日子刚封的夫人。”
“瞧我这记性。”忘忧这才想起程氏是谁,于是忙说:“她的月份也大了,却在这个时候特意进宫,想来也是怕本宫无聊,快宣吧。”
程氏跟着内侍官至御花园,远远地看见皇后正靠在凉亭内品茶,身边除了两个宫女就是何妈妈,便知道自己果然是来对了。
“臣妾吴王府程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安康。”程氏在凉亭外躬身行礼。
“平身吧。”忘忧微笑着招了招手,说:“来,陪本宫坐坐。”
“谢娘娘。”程氏躬身谢过之后方进了凉亭,在下手落座。
忘忧又吩咐:“姜兰,拿个靠枕给程夫人,瞧她的肚子比本宫的肚子还大,这样坐着可是喘不过气来的。”
姜兰应了一声,招手让小宫女送了一个软垫过来帮程夫人垫在腰后。
忘忧看着白芷煮好了百合花茶,又抬手让程氏喝茶。
程氏一边喝茶一边陪忘忧说些闲话,从瓶中的木芙蓉到田间的稻谷野菜,她居然都能聊得上来。这倒是让忘忧很是惊喜,感觉过了这么久了,终于有一个人能跟自己聊着合拍。
何妈妈见忘忧难得高兴,便悄悄地让小厨房把午饭准备好直接送到这边来。
忘忧又挽留程氏用过午饭,又说了些闲话,方让内侍官把程氏送出宫去。
何妈妈扶着忘忧回未央宫的路上,忍不住笑道:“娘娘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这程夫人不但懂厨艺,而且小时候还在庄子里住过,下过田,知道种稻插秧的事情,说起来头头是道,倒是让我觉得很是新鲜。”
“还以为吴王府挑人,至少也要挑一个有家世背景的人呢。”何妈妈轻笑道。
“她原本是吴王府的厨娘么,能有什么家世。”忘忧满不在乎的笑道:“不过,没有家世倒是好事儿。否则说话的时候连那句话该说那句话不该说都要想三遍才能开口。”
“这话倒是。”何妈妈笑着点头。
晚间的时候,张四平急匆匆的回来了,见着忘忧请了安,又双手奉上一个手掌大小的匣子,说这是陛下叫他赶着送来的。又说陛下今日在西苑行宫落脚歇息,一切安好,请皇后娘娘不要挂念。
姜兰接了匣子送到忘忧面前,忘忧亲手打开,看见里面一个香囊和一个帕子,轻笑道:“你辛苦了。就算是回来报个平安,叫旁人来也就罢了,怎么你自己跑回来了?你不在陛下身边,谁能伺候的周到呢?”
“国舅爷和沈大人都在陛下身边呢,皇后娘娘尽管放心。”张四平躬身说:“娘娘有什么话要带给陛下的吗?臣还得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
“我挺好的,你也看见了。今儿吴王府程夫人陪着我说了半天的话儿,还陪着我用了午饭。宫中一切都好,请陛下放心。”忘忧说着,从自己的腰间解下随身佩戴的香囊,把匣子里的那个换下来,把帕子也取出来,又使了个眼色让姜兰把匣子还给张四平。
张四平接了匣子,又躬身行了礼,急匆匆的走了。
姜兰服侍忘忧时间也不短了,自然知道天子身上只佩戴皇后所制的香囊,皇后日常也只用天子选的帕子。这是一点微末小事,也是他们之间从来不用言说的恩爱。
这一夜,忘忧睡得挺安稳。
第二天午后,她这边刚午睡醒来,内侍官便来回:“吴王府程夫人求见皇后娘娘。”
何妈妈惊讶的笑道:“昨儿刚来过,今儿又来了?”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她能来陪我说说话也是不错。”忘忧笑着朝内侍官使了个眼色。
内侍官躬身下去,没多会儿的功夫便带着程氏进了未央宫。
程氏行礼之后,双手接过身后侍女拎着的竹篮送上前,说:“这是府里莲池的莲子,今儿一早起来臣妾让人挑着饱满的采下来的。这个新鲜的莲子剥了煮粥,味道比干莲子泡发的要清甜些。”
忘忧笑道:“你有心了。”又吩咐白芷:“快接了这莲子,叫他们剥了煮粥去。”
白芷接了篮子,带着程氏的婢女一起下去。
忘忧招手叫了程氏到近前做,又把自己喜欢吃的莲子酥地给她:“你也尝尝我这里的点心。”
程氏忙双手接了点心,先道谢,然后尝了一口,又连声夸赞。
这日,程氏在未央宫陪着忘忧聊天,又是用了晚膳才回去的。
程氏一走,何妈妈笑道:“这两日皇后娘娘说的话,都比这一个月说的多了。若是明儿她再来,可不能让她进门了。”
“瞧你说的。”忘忧摆摆手没再多说。
程氏倒是个识趣的人,第三日果然没来。第四日一早,程氏让人送了一罐清露给忘忧,说是她看着人采的荷叶上的晨露,给忘忧煮茶喝。
空了两日,便是中元节,忘忧心里记挂着自己的父母,便让何妈妈一早出宫去给秦氏送了些银子,说让她替自己买些香马纸钱等,送去祖茔上给父母烧了。
这晚,何妈妈留在宫外没有回来;赵祯也没有打发人回来看她。
忘忧身边只有姜兰和白芷两个人照顾。其他的小宫女都被她打发出去放河灯了,身边未免有些冷清。
晚膳过后,一个内侍官进来回道:“娘娘,杨太妃来了。”
“哟,这大晚上的,太妃怎么来了?”忘忧忙说:“快请进来。”
杨太妃进来要行礼,被忘忧伸手拉住,笑道:“太妃是长辈,这礼可不敢当。”
“国有国法,宫有宫规。皇后殿下乃后宫之主,臣妾见皇后行礼是应该的。”杨太妃笑道。
忘忧拉着杨太妃落座,笑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太妃就别拘礼了。这么晚了,太妃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我老婆子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呢。无非是想着这两日宫里人少,怕皇后娘娘跟前没个说话解闷儿的人,所以过来看看。陪娘娘说说话儿,打发打发这漫漫长夜罢了。”
忘忧看杨太妃笑得温柔亲和,但心里却知道这人并不简单。当初刘太后那么得盛宠,她都没被挤下去。李宸妃生了天子,沈德妃有靖西候府这个靠山,后宫里这些女子能熬到现在还能这般健康顺遂的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