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1719
对于在远东的俄罗斯人而言,他们并不重视华夏,也不重视华夏人,包括曾经跟他们交过手的清廷和没有交过手的宁楚——在他们的感官里,这二者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而根据萨拉务拉仅有的军事知识了解,宁楚即便会出兵十万,可是能够真正用在郓春和海参崴方向的,顶天也就一两万人,毕竟后勤也没办法支撑太多的人,而以眼下海参崴的防务而言,一两万人根本不可能造成威胁。
只需要再等上一个月,海参崴的防务体系就已经初具威力,而再过上三个月就会相当完善,到时候这座采用沃邦棱堡法打造的防务体系,就能展现其恐怖的獠牙,它会通过极其高效的方式,粉碎一切敢来进攻的敌人。
萨拉务拉伯爵脸上带着笑容,望着张廷玉的神色,就好像看到了一只肥美的母鸡一样,意味深长道:“张大人,相信到现在你应该能够明白,如果不是我们俄罗斯帝国,大清国早就已经灭亡,绝无可能会有重新恢复帝国的可能,那么既然俄罗斯帝国为你们大清国提供了这么珍贵的支持,你们该怎么回报俄罗斯帝国,回报女皇陛下呢?”
张廷玉心中涌现出一缕莫名的烦躁,现在的大清还有什么?就连最后的八旗兵都给俄人去当牛做马了,可是这个该死的老毛子还在冀图于要好处!
说起来,自从八旗跟俄人打交道过了以后,见到对方体毛旺盛,便取了个外号,唤做老毛子,流传甚广,甚至连乾隆都曾经当做笑话一样说了出来,却是让张廷玉在此时气急败坏之下,也在心里怒骂了一番。
只是无论心里多么不爽,张廷玉面上终究保持了几分平静,他冷冷道:“如今大清已经沦落至此,即便还有些什么东西,在进郓春城的时候,也都送给了俄罗斯帝国和女皇陛下,实在是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萨瓦乌拉伯爵虽然听出了张廷玉语气中的浓浓不满之意,可是他并没有丝毫在乎,反倒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张大人,你要明白,大清想要复国,可不能光靠我们,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底牌吗?或者说,一笔能够复国的资金?”
张廷玉脸上的讥讽之意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大清也不可能再复国!”
不可能复国这个想法一直盘旋在大清君臣的脑海中,只是他们一直都不敢去面对,甚至都不敢去想,一想脑子就会疼,一想整个人就得拧巴起来。
终于,张廷玉长长松了一口气,徐元梦的死和萨拉务拉伯爵的逼迫,使得他真正开始思考了这个问题,并且很快也得到了一个答案——就这样吧,再也不要去想那些虚幻的东西,甚至他已经不想再做大清的官了,他只希望能够归居田园了。
萨拉务拉伯爵望着面前张廷玉,终于沉默了下来,他一直以为眼前的这些人只是卑劣的小丑,丢掉自己国家的懦夫,可是眼下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当人真正陷入了绝望的时候,外界的力量反而再也无法影响到他们,就好像他已经无法再去逼迫张廷玉干什么了。
“哼,你们好好想想吧,千万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在最后丢下一句带着浓浓威胁的话语后,萨拉务拉伯爵终于离开了,他似乎不想再面对张廷玉了。
望着离去的萨瓦务拉伯爵,张廷玉并没有过多的反应,他在原地站立了许久,终于叹口气,朝着乾隆所在的皇宫方向而去,虽然乾隆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可好歹守在那四重小院子门口的还是八旗的将士。
当张廷玉慢慢走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只见那里站着两名精神抖擞的八旗兵,他们的脸上红通通的,而肩上则挎着一杆火枪,带着些许血腥味道的刺刀正插在腰间,却是让张廷玉都给看愣住了,原来八旗的兵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只是眼下再怎么说都已经晚了,即便是站在门口的八旗兵能表现出精兵的气质,可是于大局却无半点用处了。
张廷玉终于不再驻足,而是朝着院子里面走去,当徐元梦死后,这里的大臣们几乎都是以他张廷玉为首,再加上宗室的几个闲散贝子,大家伙全指望着张廷玉来拿主意。
不过还没有走进院子里面,张廷玉便已经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似乎男男女女都有,等到他再走几步,便看见年轻的乾隆皇帝正在跟着几名宫女太监们在肆意嬉笑玩闹,场面却是极为不堪。
“老臣张廷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廷玉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幕,他径自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几个大礼。
乾隆皇帝撇过头来望了张廷玉一眼,随后毫不在意道:“原来是张师傅来了,朕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来招待你——这样吧,徐师傅已经死了,以后你就顶替了他的大学士差事吧,你来做主就好了,朕终究还是相信张师傅你的。”
张廷玉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便挥了挥手,只见那些宫女们太监们纷纷退了下去,而乾隆皇帝也似乎根本不想挽留一般,坐在椅子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院子里面一时间却是变得十分安静,只是偶尔还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声鸟叫声,而院子中站着的两个人,却仿佛再也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终于,乾隆皇帝抬起了头望着张廷玉,张了张嘴,年轻的声音却是变得有些艰涩。
“张师傅,你说朕以后死了,还有脸去见皇爷爷和父皇他们吗?”
皇帝终于表现出了他内心的脆弱和孤单感,而这种感觉跟过去的两个皇帝又是截然不同的,对于他来说,眼前的这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抗拒。
像康熙皇帝,虽然刚刚当上皇帝的时候,年龄要更小,可是终究接手了一个还算平稳的大帝国,后续无论是铲除鳌拜也好,还算诛灭三藩,都有十分充足的时间来给他运筹帷幄。
而雍正皇帝继位的时候,虽然痛失江南半壁江山,可是大局依然在手,也拥有数年的时间来苦心经营,最终即便无法挽回失败的结果,可是他终究为此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
唯独只有他弘历,继位之时堪称真正的生死存亡关头,先是雍正战死沙场,接着又彻底失去了关内土地,而关外也岌岌可危,在这种环境下,他能够选择先征服朝鲜打开局势,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只可惜宁楚的速度太快,动作也太过于迅猛,以致于乾隆不得不舍弃祖业,选择遁逃到了郓春,托身于俄人的势力之下,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张廷玉似乎十分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他苦笑道:“皇上何出此言?若是我大清没有出此变故,皇上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盛世之君,延续大清的鼎盛之势!”
是啊,如果没有出这个变故该多好,乾隆皇帝在心里默默念着,如果没有出这样的变故,他在当上皇上之后,怎么会面临这么严峻的局面?他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只是世事难料,乾隆皇帝终于摇了摇头,似乎将脑海中的一些杂念抛去,随后才轻声道:“张师傅,今天俄人将你叫去,到底说了一些什么呀?”
张廷玉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凝重道:“皇上,今天俄人将老臣叫了去,除了说要跟宁楚开战的消息以外,便是说要帮助我大清重新复国,让皇上还继续当整个华夏的皇上,他们只要远东就好.......”
“此话可当真?”
乾隆皇帝顿时激动不已,他现在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机会。
“自然是假。”
张廷玉苦笑连连,“俄人说这些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想从老臣嘴里,套取咱们大清最后财富的秘密,可是这些钱原本就没有多少,老臣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就此便宜了俄人,还是留给皇上以后的生存所用吧,想来也能让皇上过一些好日子了。”
所谓的大清最后的财富,其实也只是夸张罢了,这笔钱是当初徐元梦和张廷玉等老臣悄悄藏下来的,原本并不是用来进行复国之用,数额上也不打,仅仅只是给爱新觉罗的子孙最后一份保障罢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似乎走漏了,让萨拉务拉不知道从来听来了,然后借着这次要跟宁楚打仗的机会,想把这笔钱夺走,当然俄罗斯帝国自然是不会在乎这点钱的,可是他萨拉务拉在乎啊,他还想着将来用这笔钱再往上面爬呢。
听完张廷玉的讲述后,乾隆心里最后一份希望也泯灭了,他狠狠道:“早知道俄人如此狼子野心,先前也绝不该投降俄人,以致于现在进退两难。”
张廷玉心道当时要是不投降俄人,现在你乾隆的脑袋都该被宁楚摘下来当尿壶了,怎么现在转过头来又后悔了呢?
不过张廷玉也明白乾隆的心思,只能顺着他的口风道:“当年俄人在康熙年间的时候,就已经侵占我大清的土地,最最是无耻之极,后来还想着乘火打劫.......只是眼下说多无益,皇上,咱们还得想想以后的路啊。”
“可是......可是朕眼下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张师傅解惑。”乾隆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神色中带着几分恳求。
张廷玉左右看了看,确定周边再也没有第三双耳朵,才低声道:“陛下,咱们眼下不能继续留在郓春了,老臣先前找人打听过,这一年多来宁楚一直在厉兵秣马,他们迟早是要打到北边来的,到时候郓春肯定是挡不住的,而俄人的心思则是全力龟缩在海参崴......而他们也不会让咱们留在海参崴。”
说到这里,张廷玉颇为忧心道:“更关键的是,即便他们让咱们留在海参崴,到时候能不能挡住复汉军也不好说,到时候若是城破了,皇上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乾隆心中大惊,“这俄人也都这么靠不住了?他们不是常常自吹自擂,声称这里绝不会被复汉军攻下吗?”
张廷玉脸上泛起苦笑,“皇上,这些俄人那是没见过宁楚的厉害,就说这打仗吧,老臣可是跟着圣祖爷和先帝爷都上过战场的,这复汉军眼瞅着是越打越强,火器也是越打越厉害,甭管是什么坚城,在宁楚的进攻下几乎都难以自保,才导致我大清国势颓唐如斯.......皇上想想,咱们大清的城池都没能保下来,更别说这座只有几千人的小城了!”
乾隆好歹也是带着兵马亲征过朝鲜的,当下便有些赞同,这汉城怎么瞅着都比这郓春要坚守,可是在大清八旗的进攻下,还不是一朝崩溃下去?而眼下宁楚的兵更胜一筹,城池却更弱许多,这最后的结果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可是乾隆心里还是有些犹豫,“那咱们往哪跑呢?这眼下咱们也跑不了,先不说俄人在此地看管之严密,再说这北方苦寒之地,随便跑还不如待在这里,好歹还有吃有喝!”
张廷玉见皇帝松了口,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微笑,道:“皇上,老臣花了十万两银子,买通了一个俄人军官,他到时候会把皇上运到海参崴那边去,然后趁着海参崴那边局势混乱,从海参崴坐船到朝鲜,再从朝鲜坐船到一路南下到台湾,而正好台湾现在也十分混乱,到时候便可以偷偷带着皇上到马尼拉,然后就可以坐西班牙人的船就可以到欧洲去.......”
听到张廷玉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又是朝鲜又是台湾的,最后还要到马尼拉甚至是欧洲去,乾隆皇帝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招不靠谱,他犹豫道:“张师傅,朕觉得这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再说现在宁楚也还没有打过来呢,咱们可不能慌了手脚,到时候反而显得被动了。”
乾隆摆明了不会跑这么远的路,这让张廷玉又是轻轻叹了口气,他只能选择就此罢休,毕竟皇帝不答应,他也不可能强逼着乾隆跑路走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君臣二人正在密谋之际,宁楚终于选择出兵漠北,兵锋直指准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