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1719
在过去的上千年当中,封建王朝对于皇子的教育一向都是最为重视的,因为关系到帝国的未来,不得不加以谨慎对待——因此基本上教育模式都是如同明清一般,给皇子选拔大儒,然后通过言传身教的模式,妄图让皇子们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
这一套听上去很美好也很可行,可是真正翻开史书,可以发现很残酷的一点,去掉没有结束正统皇室教育的开国皇帝之后,然后可以发现,剩下接受这一套教育模式的皇帝,几乎没有多少真正的人才,充其量也只是中人之姿。
如果说清朝之前的皇子教育失败,是因为皇子本身不刻苦的原因,那么清朝皇子教育的成果,就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像清朝时期,就对皇子教育极端苛刻,皇子在长到虚岁六岁的时候,就要准备开始到尚书房入学,跟着师傅身边受教,而当时尚书房的皇子老师,基本上都是由翰林官员出任,不光要有杰出的学识,还需要良好的品性,即端正、谨饬,以此保证不会带坏皇子。
在给皇子准备了授读师傅(即班主任)之后,内廷还会根据具体情况,给师傅搭配一到两个官员作为副手(相当于副课老师),最后这些老师们,也要定期接受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考教,保证皇子的教学质量。
而当豪华的师资力量确保之后,皇子的课程表也就会被定出来,而在这张表格当中,皇子的生活可谓是相当的辛苦——
首先,每天早上卯初时刻(相当于早上5:00~5:40)就进入尚书房,然后到未正二刻(中午14:30)才能放学,而这个阶段主要是跟着老师读书,一般师傅读一句,皇子跟着照读一句,在反复诵读能够朗朗上口之后,还要再读百遍。
在上完课之后,皇子接下来要开始学习步射,另外每五天还要在圆明园学习一次骑射,而像这样的学习过程几乎要持续到皇子正式成年为止。
而在一年当中,只有元旦、端阳节、中秋节、万寿节以及自己生日才能放假,加起来一共也就五天,其他时候即便是在除夕那天,也要学习。
可以说,像这种能够比拟后世衡水模式的学习方式,已经将皇子的时间充分利用起来了,也将皇子本人的精力压榨殆尽。
然而,方向不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取得真正的效果,根据宁渝后世的记忆可以知道一点,用这套模式学习的清朝诸帝,实际上才能都十分平庸,其中像康熙和雍正都是通过长时间的政务磨炼,才真正实现变化的。
宁渝对这种模式十分嗤之以鼻,高声道:“皇子更应该接受大众教育,如果只是将他关在深宫中学习文武艺,于国究竟有何意义?朕以为你们的方法,只能将皇子教成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却没办法教成一个皇帝!”
大臣们顿时有些尴尬,特别是林海言更是脖子都红了,这话简直指着鼻子在骂,可关键是骂得还挺对......就好比在这一套模式下成长的万历,可不就是个真正的儒生吗?丝毫没见半点帝王的霸气。
首辅崔万采心中虽然是默默点头,可是他这时候也要站出来,转圜一下气氛,“启禀陛下,大臣发言,不应该给与诛心之罪。”却是在偷偷提醒宁渝,话说得太重了。
宁渝轻轻咳嗽了一声,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语重心长道:“诸位爱卿,皇子教育是大事,是国家的根基,可正因为如此,朕才以为绝不能脱离了民间,也不能脱离了生活的实际,唯有让皇子从真正的环境中成长,才能汲取外界的力量。”
“朕要开办皇家公学,到时候不光会在功勋爵臣当中选择子女,也会挑选军中烈士功臣的子女,还有雏鹰营里表现优良的孩子,都可以跟着皇长子一起入学,到时候让皇长子不仅能够学到真正的知识,也能从身边人身上,接触到世界的更多面,你们懂吗?”
说完话,宁渝又转头望向懵懂无知的宁承泽,笑道:“泽儿,你可愿将来认识更多的小伙伴呢?”
“泽儿愿意,多谢父皇陛下。”宁承泽眨巴着眼睛,却是没有丝毫犹豫。
教育部右侍郎林海言顿时恍然大悟,他脸上带着羞愧,低声道:“臣愚钝,臣实在不该妄言,没能体会到陛下的良苦用心,臣实在有罪。”
“言者无罪,言者无罪。”
宁渝脸上带着笑意,挥了挥手道,“现在皇家公学只是一个初步方案,要等到明年才能全面建成,到时候才会正式开学。朕今天提到这个事情,主要是要告诉你们,针对皇家公学的各级职位,还有老师的选拔,入学孩子的选拔,都会马上开始,到时候你们要忙也是忙这件事。”
“是,陛下。”
大臣们听到了这里,顿时有些骚乱,因为皇帝这一番话说得太明白了,让皇子从小接触更多的小伙伴,为的可不光是让他长见识,实际上是在给皇长子培植人脉,扩大将来的人脉关系,那么也就可以明白一点,但凡能够跟皇长子一同学习的孩子们,将来是不是就有了一张通往权力世界的门票?
要是认真说起来,这可比什么科举来得更加现实一些,因为不管在皇家公学能够学到什么,都不能改变学生的身份——他们都会成为皇子乃至于太子的同学,这可是一个黄金不换的好身份!
就连影子负责人宁罗远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当然能够看出这里面的奥秘,当下便轻声道,“启禀陛下,那臣要向陛下讨得一份恩赏了。”
宁渝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宁罗远,他可是相当了解自己身边这位常年惯于隐藏自己的间谍头子,可以说对方可从来没有借助影子大权干一些个人的事情,也没有跟自己开过口——今天这个意思可就不一般了。
“你且说说,朕能答应的自然都会答应。”
宁罗远微微感叹道:“陛下有所不知,影子行事出入艰险,常常有不测之事,其中一些人更是音信全无,无法认定其是否有烈士资格.........可是臣终究于心不忍,他们的子嗣没办法真正有个前途,还请陛下恩准,让他们入学。”
宁渝微微沉默,随口开口道:“此时自无不可,你去拟定名单提交给朕即可。”
“多谢陛下。”
宁罗远连忙跪在了地上,给宁渝行了庄重一礼,在如今全面取消跪拜之礼的大楚中,却是难得一见,不过所有人都明白,宁罗远这一拜完全是替那些遗孤们拜的。
眼见得宁罗远已经捞走了一部分好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希望能够占得一些名额,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口,宁渝就先打住了众人的想法。
“所有入学名单都需要交由朕审阅,这件事就这样吧,把大皇子先带下去。”
“是,陛下。”
等到女官们将年幼的宁承泽带出了大殿之后,宁渝才开口道:“内阁刚刚提交了本年度的财政收支计划,其中本年财政预估收入为六千三百万银元,可是财政支出却已经达到了七千三百万银元,也就说财政赤字计划达到了整整一千万!”
“朕看了看,其中行政开支两千八百万,军队开支两千两百万,光这两项就达到了五千万,至于其余的城镇建设、交通建设还有工业计划开支,就算刨掉了单独的工业1.0计划开支,也达到了两千三百万银元,可谓是捉襟见肘啊!”
当话题说到了这里的时候,整个奉天殿内的气氛却已经变得十分凝重起来,无论是这个收入还是这个开支,实际上都已经远远超越了大家的想象力,要知道在清廷时期,一年三千多万两银子的岁入,可已经是极限了,哪里有这么大的规模?
可即便是六千万三百万银元的岁入,也几乎填不满当下宁楚开支,这还是在皇室财政单独拎出来说的前提下,要知道在之前的历朝历代里,每年岁入的很大一部分,还要交给内库很大一部分,而如今的宁楚却只是交付了象征性的六十三万银元。
在这个时候,内阁首辅崔万采自然要出来说话了,他作为内阁的当家人,心里自然是有一本账本。
“回禀陛下,自从去年收复北方以来,再加上官员基数扩充的缘故,新政费用暴增三倍,难以降下来,而军费支出亦相较于北伐前增长了六成有余,亦情有可原,至于城镇建设、交通建设还有工业计划开支等等,均为五年计划中的重要项目,实在难以取舍。”
说来说去,钱不够是真的,可是降不下来也是真的,条条框框都是大事,都要好好去办,自然也少不了银子。
当然,宁渝自然也不会有盲目节流的想法,毕竟眼前的花费并不是浪费,而是真正利于国家的必要投资,如果盲目砍下来,看上去是节省了钱,可终究耽搁的是国家的发展机会和战略时间,因此他自然不是盲目开炮。
“世人常说要开源节流,可是朕也知道,眼下大楚南北刚刚归一,想要实现全面的财政增长,还需要几年的消化时间,或许再过三年,咱们的财政收入就能突破一万万银元,可是眼下却济不得事.......至于眼下节流,也无法节下什么,朕以为,分税制度或许可以考虑一二了。”
图穷匕见,朝廷重臣顿时心中一凛,要知道在如今的南京官场上,分税制度已经不再是什么真正的机密了,只要拥有一定品级的官员,都已经多多少少了解了这次变革,当然大家心里对分税制度都是有褒有贬的,只是眼下都在观望罢了。
如今靴子要即将落地,所有人都有些微微的迷茫,毕竟谁也没有真正经历过分税制度,也没有前例可以遵循,甚至很多人都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是分税制度。
当然,对于这一方面,宁渝也有自己的帮手,那就是作为目前宁楚金融货币改革的负责人恩斯特,他在针对税收方面的制度性改革,也有许多对中西方的思考认知。
“启禀陛下,分税制度几乎是目前解决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平衡的绝佳办法,实际上在如今的欧洲,英格兰、法兰西还有瑞典都已经采取相当程度上的分税制度,并且有效地解决了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财权关系。”
恩斯特站了出来,这位深受宁渝信任的外国人,如今也得到了宁渝的加倍信赖,在成功进行了金融改革之后,便给恩斯特加封了公爵,虽然是不能世袭的流爵,可依然让恩斯特大为感动,并决心要为大楚牺牲奉献一辈子了。
听到了恩斯特的这番说明,倒使得不少大臣来了兴趣,毕竟自古以来,如何控制地方权力,特别是控制地方财政的问题,几乎贯穿了整个王朝的一生,可是并没有多少人能够进行有效的解决,常常会陷入到自己打自己的矛盾中。
而眼下宁楚的问题虽然不仅仅只是地方财政和中央财政的问题,可是一旦能够更好地平衡地方税收关系,自然更加有利于拱卫朝廷本身的威权,光靠这一点,如果一旦能够成功,似乎给恩斯特再来一个公爵都不为过了。
毕竟,这可是多少皇帝梦寐以求想要解决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