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节 公无渡河(2)
- 小说名称:我要做门阀
- 作者:要离刺荆轲
- 更新时间:2024-11-22
我要做门阀
“张侍中……”江升拄着拐杖,特意推开左右的家人的搀扶,来到张越面前,微微拱手道:“老朽在门外听得侍中之言,其言虽善,但老朽以为,其义过苛……”
他看着在殿中已经是恐惧万分,丧掉了胆气的文斌与陈盛两人,嘴角微微抽搐。
为自己的学派里,居然出现了这样的废渣而感到失望不已。
再想着自己的对头,董仲舒门下教育出来那些弟子们,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比人可真是比不得!
但,再气恼、再气愤,他却也只能帮着这两个家伙,先解脱了罪责,最起码不要送到廷尉那里去。
若是这两个人被送给廷尉了……
江升知道,整个谷梁学派都要颜面扫地,成为天下笑柄。
公羊学派更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到处宣传谷梁的这个丑事。
要不了多久,天下人就会知道,谷梁的士人的嘴脸丑恶到什么地步了?
这可真是太要命了!
所以,江升也没办法,只能救他们。
“且,侍中岂不闻,《春秋》之义,内不言战,以举其大者……”江升轻声道:“侍中为长孙辅佐大臣,而长孙,家上亲长子!文、陈两人,家上之臣也!其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如侍中致法于彼,徒伤《春秋》之义……”
说完,他便语重心长的道:“其望侍中三思!”
张越听了,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若换了从前,他大约是听不懂这位谷梁巨头所说的话。
但现在嘛……
之前一个多月,为了玉果,张越将近千卷书简喂了瑾瑜木。
由此带来庞大的阅读量——主要是他觉得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把手里的藏书和能找到的书简统统看了一遍,然后固化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记住了这些文字。
但理解什么的,却是不可能。
虽然他还可以从后世大量回溯信息,加快解析速度。
不过,没有名师指导,解析速度奇慢无比。
但也差不多能有资格与当时大儒们说话了,不至于连对方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懂!
故张越知道,这位江升江公的话,其实是一个陷阱。
所谓的《春秋》之义,内不言战,举其大者,典出《谷梁春秋》隐公十年,乃是谷梁学派思想的一个关键核心要略。
这句话在最初其实只是表达《谷梁春秋》的作者对于孔子作春秋的标准的一个猜想。
意思呢也很简单,就是《春秋》中孔子是将鲁国作为正统来写的,所以鲁国是内(诸夏的化身),既然是诸夏,那么就一定光辉伟大正义。
而正义永不败。
正义也永不欺凌无辜、残害弱小。
所以呢,找遍春秋,你也找不到几次鲁国主动入侵他国,并攻占对方城市的记录。
翻遍春秋,你也基本上找不到‘我师败绩’这四个字。
但在隐公十年这条目录下,却罕见的出现了‘六月,壬戌,公败宋师于菅。辛未,取郜。辛巳,取防。’的记载。
谷梁子看到了,就私底下揣摩啊。
大约就和战锤里的绿皮们的‘俺寻思着……’一样。(在事实上来说《公羊春秋》也差不多,都属于‘俺寻思着……’)
于是就揣摩出了谷梁学派的一条核心理念。
谷梁子是这么说的:内不言战,举其大者,取邑不日,此其日何也?不正其乘败人而深为利,取二邑,故谨而日之也。
意思就是,春秋之中,永远正义的鲁国,这次做了一件不义之事,什么不义之事呢?趁火打劫了!
劫的谁呢?宋国。
当时,郑齐联军讨宋,鲁隐公瞧准机会,派兵伐宋,一个月内连取两城,大大的显示了一番鲁国的存在。
而春秋之上,孔子则罕见的记录了这样的不义之举。
所以谷梁子觉得这就是孔子告诉他——这是可耻的行为啊,一定要警惕啊!
本来,这其实也没什么。
但架不住谷梁子‘俺寻思着……’以后,徒子徒孙也纷纷效仿,继续开动脑洞‘俺寻思着……’
于是就寻思出了一条‘真理’。
什么真理呢?
你看啊,隐公好大喜功,却让鲁国从此踏入了内乱的深渊,公室从此永无宁日!
所以,打仗是不对滴,世界需要和亲,需要爱。
所以啊,要亲亲相隐,要和和美美,要相亲相爱,尤其要注重上下尊卑贵贱。
所谓‘用贵治贱,用贤治不肖,不以乱治乱也’。
泥腿子呢,永生永世当泥腿子就好了。
国家大事嘛,让君子们来处理就可以了。
同时,也由于鲁国公室的悲剧命运,所以呢谷梁学派又强调和注重君王的权力应该是无限大的。
礼仪秩序尊卑,更是国家的命根子。
这与《公羊学派》的观点,几乎就是南辕北辙。
张越很清楚,自己只要点头认可了江升的话,几乎就等同于认可了后面那些‘俺寻思着……’的东西。
说实话,谷梁学派其实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的。
至少他的民本思想,算是儒家民本位思想的开端(其实真正的民本思想的开创者是杂家的吕不韦,这个做大死的家伙就曾经瞎说什么‘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这样胡说八道,精神错乱,需要杨教授治疗、矫正的傻话)。
不过呢,以张越来看,至少在现在,至少在这长安城里的谷梁儒生,也不过是东林党一样的废柴,嘴里心怀天下万民,实则心里面大约是在念叨着‘用贵治贱,以贤治不肖,天地正义’,这也能解释得了这些渣渣为什么一嘴一个天下,一口一个苍生,实则是在将天下苍生往死里逼的真面目。
对于这种类似三哥家的种姓制度的翻版的理念和思想,张越只想做一件事情——抡起锤子,锤他一个稀巴烂!
所以,张越听了,只是一笑,然后道:“江公大约忘记了……”
“晚辈非儒生……”张越浅浅的笑着:“晚辈乃黄老之士,只是偶尔钻研一下儒家经典……”
江升闻言目瞪口呆。
到此刻他才想起来——眼前这货,特么根本不是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