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心理师
关门,不想让别人听到,神情恍惚,口渴。
李牧绝对不像是来找沐春聊聊春暖花开或是聊聊哪个品牌的咖啡更适合春天。
沐春将刘田田留下的香水瓶放入抽屉中,又将几个空瓶子重新放进木盘之后一起放回窗台。
随后,沐春拿起一个杯子,问道:“咖啡?”
“谢谢,我要冰的。”
李牧的确需要一杯咖啡,一杯能让他大脑清醒的咖啡。
“所以,你把门锁了是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吗?”
咖啡机响起轰轰声,沐春的声音伴随着机器的运转,李牧竟然没有听到。
他沉浸在自己繁杂的思绪中,因为最近所发生之事,他再一次陷入无法入睡的恐惧之中。
“沐医生,很抱歉,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牧接过沐春递给他的咖啡,低下头,肩膀因为紧张稍稍有些耸起。
沐春知道李牧是一个智力表现出众的人,他善于思考并且在思考过后能够有效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是今日,他的表情却十分复杂,沐春从中看出了怀疑和对怀疑的怀疑。
结果就是对什么都不敢相信,又无法确定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脑一旦不能相信自己,人就会陷入一种难言的混沌之中。
如果一个人长期处在这种混沌中,很可能他以为他能说清楚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简单说出口。
“我很爱我的妻子,我很爱很爱她。”李牧这句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嗯,叫人羡慕。”
李牧苦笑了一下,“好吧,我现在放松一些了。”
他将上半身朝后仰去,直到后背靠着椅子后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都是我想出来的,大概我的脑子有问题。”李牧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也许吧,那就说说你想到些什么。”
“太可怕了,我不敢说,但是我一定要说,不然我大概会发疯,或者我已经发疯了。”李牧挠着头发,将原本帅气的发型瞬间变成了一只笨鸟搭建的鸟巢。
“令人发疯的想象大概有这样几种:
与疾病有关的想象——我病了,我可能要死了,就算治疗也没有用;
我害死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我害死的吗?我开车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他,我是不是没有看到红灯,为什么没有违章提醒,没有违章提醒是不是意味着我没有撞死人,不对,我还是撞死人了;”
“恐怖。”李牧摇了摇头。
“很好。”沐春惬意地仰头喝了一口咖啡。
“好什么?一点都不好。”
“这么说是病了?”
“不是。”
“是撞死人了?”
“不,不是人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说,这看起来太愚蠢了,冬天的时候我来过这里,就坐在这张椅子上,那时候我跟你说过,我晚上睡不好觉,因为工作繁忙我的生活一片混乱。”
“你的精神状况一片混乱,所以,你现在也和冬天时候一样,没有好好睡觉?连续熬夜?”
“不是,我好过一阵子,几乎已经完全没有那些混乱的情绪,也没有再发生控制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
“你没有暴力倾向,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一些。”
沐春清楚地告诉李牧。
李牧感激地看着沐春说道:“谢谢,谢谢你没有怀疑我有暴力倾向,谢谢你相信我。”
“病人相信医生,医生自然也要相信病人,这中间不仅有人的感情还有科学的依据,你那时候是压力过大,但是现在似乎不是。”
“自从找到浴室漏水和排气扇上方通道里有死掉的......”
说到这里,李牧双唇颤抖,惊恐万分的看着沐春。
他想到,“不行,这太恐怖了,怎么可能有人会相信这种事情。”
今天来见沐春这件事,李牧设想过很多次,但是当真正开口的时候,他发现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太不科学了,无法想象的不科学。
“猫。”沐春抬起双手,扮作爪子,放在身前。
李牧一阵恶心。
不是因为沐春故意卖萌让他觉得不适,而是沐春突然就说出了他完全无法说出口的那个字。
“所以还是和猫有关。”
看着李牧魂不守舍见到鬼一样的表情,沐春也意识到这问题——有些复杂。
难怪他看起来这么慌张。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是有野猫进入大楼的排风通道后因为出不去所以死在里面,这件事情已经证实了对不对?”
“是的,一点不错。”李牧忽然眼角紧绷,提高音量大声说道,“是的,是的,所以我才觉得是我想象出来的,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想出来的,沐医生,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我病了,我的大脑出了问题。”
“比如说肿瘤。”沐春说完只手,双手在键盘和鼠标之间忙碌起来。
“你在做什么?沐医生,你......”
“核磁共振,最近有没有头疼?”
“有。”
“多久了?”
“两周。”
“才两周?”听到这里,沐春突然停止敲击键盘,将视线从显示器转移到李牧身上。
“才两周?”沐春重复了一遍。
“是的,怎么了?”
“之前好好的?”
“到楼上那户人家家里去检查地面漏水之后就好好的,一直到过完年以后,我又......”
“这么说两周前你没有任何头痛的问题?”
“没有。”李牧摇头。
“头晕?脚步不稳?”沐春继续问道。
“没有,我很好,一边忙公司的事情一边还要录制节目,恢复健身,一切都很好,非常好。”
“是的,我听说你最近还挺红的。”沐春笑了一笑。
看到沐春笑了,李牧也跟着勉强笑了一下。
“我还在节目中提起过你,说一位医生给了我很多帮助,万分感激。”
沐春真想抱怨一句,“你可千万不要在节目里夸我了,我一点也不想红,真的,一点点也不想红。”
“怎么了?”李牧看到沐春不说话,便问了一句。
“我们继续讨论你的症状,情绪方面有没有特别明显的起伏,比如遇到一点点小事就非常冲动,特别暴躁易怒?”
李牧想了想回答道:“也没有,我那段时间真的很好,如获新生一般。”
“这个词用的真好。”沐春竖起了大拇指。“记忆方面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比如健忘?”
“怎么可能,公司每天都有很多数据需要解读和处理,我从来不出错。”
“这么说起来,暂时没有脑部检查的必要。”
“其他身体上的疾病呢?会不会引起幻觉?
“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幻觉是什么,是你在伤害别人,还是别人在伤害你,或者伤害与你无关,发生在另外的人身上,你只是一个旁观者,就好像你正在看一部惊悚片。”
“这三者是不同的吗?”李牧有些晕,但他明白沐春的意思,并且很快他就告诉了沐春他的状况是第三种。
“旁观者?”沐春再次向李牧寻求确认。
“是的,旁观者。”李牧眉头紧皱,然后他做了几次深呼吸。
沐春则是一言不发,明明坐在李牧身边,却好像在身心科门诊室里消失了一般。
透明到毫无存在感。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这段时间这些事看起来太没有道理。我没有办法说出口,这会让看起来像个傻子,我大概就是个傻子。”
看到李牧懊丧又为难的样子,沐春没有安慰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道理是人定义的,世界本身没有什么逻辑,复杂的无以复加啊。”
“也是。”李牧听完沐春这句不明觉厉的话,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你现在坐的这张椅子上,有很多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说过很多很多毫无逻辑的事情,但这些事情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都很重要,他们为这些事情失眠、酗酒、自暴自弃甚至想到自我毁灭。”
“所以,没有什么会被嘲笑的?”李牧稍稍放松了一些。
沐春摇摇头。
“是猫,两周前的一天晚上,我录制完奇葩对决,就是最近比较火的那个真人秀节目,我自己开车回家,我很确定我的精神状态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自从上一次眼中睡眠缺乏后,我改变了作息时间,每天下午会有一次小小的午睡时间,如果当天需要录制节目,我会把晚餐改成沙拉或者清淡的粥,留出一些时间在公司楼下的健身房锻炼,然后去录制节目,一切都很ok,没有什么问题,我的睡眠很好,身体状况也很好,头脑运算很快。
因此,当我再次看见和过年前一样的画面时,我整个人都奔溃了。
那天,我走进浴室......”
李牧的声音忽然消失,好像被什么东西一瞬间吃掉了一般。
隔了好一会,沐春才问,“后来呢?”
李牧仿佛神游了片刻又被拉回到门诊室中。
双目通红,却一眨不眨。
“后来呢?”沐春又问。
“那天,我走进浴室......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我以为是脱毛膏的味道......”
“这很正常,浴室和脱毛膏。”
“不,这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因为......”
音量突然再次提高,随后戛然而止。
“好,这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脱毛膏、浴室、你关门了吗?”
沐春小心问道。
“什么?”
“浴室的门,你有没有关上?”
“当然,我关上了门,你的意思是?”
李牧茫然地看着沐春,难道医生在怀疑我的记忆?
“这不重要,因为那个声音不在门外,它就在浴室里,就在那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那个声音?”沐春皱了皱眉头,“是猫的声音吗?”
李牧突然浑身颤抖,环抱双臂。
沐春起身走到窗台前,关上窗户。
“不,我不是冷,我是......我是......我特么一定是疯了。”
李牧傻傻地笑了起来,笑声凄惨。
沐春给李牧换了一杯热水,他捧着喝了两口,脸色才稍稍恢复一些。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会毁了我的生活,我是不是中邪了。”
在沐春看来,李牧开始表现出语无伦次,他在考虑是不是要给他做一份评估,精神分裂或者被害妄想,这些都可以通过评估来判断。
考虑到李牧强烈的倾诉欲,沐春还是愿意再多等一会。
他试着让谈话继续下去。
“浴室、疑似脱毛膏的味道,还有猫。”
“没错。”李牧重复了一遍,“浴室、脱毛膏,还有该死的猫。”
“该死的猫?猫出现在浴室里还是你只是听到了声音。”
“声音,和之前一次一样,所以我才说是不是我病了,浴室上面那个通道物业已经装了护栏。”
“猫有没有可能钻进护栏,猫可是‘液体动物’。”
“别开玩笑了。”嘴上虽然这么说,李牧还是笑了。
沐春递给李牧一张纸,让他试着把护栏画出来。
“画护栏?”李牧不解,但是他还是照沐春所说,接过纸和笔慢慢画了起来。
三分钟后,李牧把纸交给沐春。
“百叶窗结构的?”
“是的,除非猫真的是液体,还不能是水晶泥那种,要不然肯定不可能跑进去。”
沐春把画纸放到一旁,又问道:“这么说,声音并非来自浴室门外,也不是来自原来那个通道,那么声音来自哪里?”
“啊!!!!!!!!!!!!!这才是我觉得可怕的地方,我怀疑它来自这里。”
李牧又一次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随后他苦笑着摇摇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没错,如果你病了,某种大脑病变或者精神病性症状的确可以合理解释这种状况。”
“很好,非常好。”李牧的语气有些自暴自弃。
“我会请神经外科医生会诊,另外我们需要做一系列评估,需要你在一周内复诊二到三次。”
“我......”李牧欲言又止。
“或者你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慢慢来,我们已经了解了不少信息,浴室、脱毛膏、猫的声音,还有......”
“秋桐。”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牧痛苦不堪,好似一个被生活折磨到毫无还手之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