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伯夫人的客厅
数着数着,赵荣则就忍不住把他的私库搬出来,银票一叠,金子一匣,珠宝若干,还有一张任命的文书,这是还没有起兵的鲁王殿下许诺,鲁王登九五,赵大人升三级。
全国的局势赵荣则看不懂,他不懂全国的地理、人文及当地的官场,可是尖角城附近的局势一看就懂,否则他还当什么官。
鲁王殿下借道成功,晋王就将从此不在,尖角城是西昌最偏僻又最穷困的城池,它的周围城池都相对繁华,也得到更多治理者的支持,尖角城却是周王吏治上总忽略的地方。
它没有中成省的肥沃大平原,周围有断断续续的碎石山脉,导致种地亩产不高,开采石头都不便利,赵荣则又不是能吏,年年都有死伤,碎石山脉导致水产也不发达,没有大片的湖泊等地,它唯一能生发的地方,就是在鲁王的眼里有价值。
赵荣则若是不多多讨要,他岂不是个傻子?
黄澄澄的金子晃花赵大人眯眯的眼神,亮的吓人精神头儿也好的吓人,好在他天天看养成习惯,不会太偏离睡觉钟点,老爷不养足精神,白天还怎么吓唬人额外挣钱,乐滋滋的收东西,手指掂动分量,心花怒放几分。
别人的心花都是十分或百分形容,按赵荣则这模样,他的心花要以万分计算,否则没地儿承载。
窗户轻响的时候,赵荣则还陶醉在他的心花里,烛光被风吹摇,地上多出大片黑暗,赵大人浑然不见,摇晃着脑袋哼小曲儿:“老爷我十年寒窗苦哇,如今我挣钱儿哇......”
站在他的背后,高举拳头准备这官儿打算呼喊就打晕他的王朗僵在原地,随后和一左一右两个小厮相对翻白眼儿,这官儿可真贪婪,数钱数到进人都不知道。
看看他那模样,他的眼睛前面不是月光和房门,是金银;他的脑袋里想的不是明日即办公事,是金银;他的耳朵听不是夜风,是金银。
王朗耽误不起时间,有谁闯衙门还等对方有空闲,王将军清清嗓子:“嗯哼!”
他怕惊动衙役们,这声儿不高,在这声儿里,两个小厮如临大敌,一个快步走去门后,暴露在赵荣则的眼神里,另一个守着他们进来的窗户,退路很重要。
赵荣则偏偏这时候低下头端详珠宝,兴奋的笑声哈哈:“这成色儿,这纹理,这......”他没看见更听不见。
估计他夜里发狂是个习惯,这么大的动静硬是不见有衙役问上一问。
贪成这模样,王朗心服口服,可他得办自己的事情了,在赵荣则耳后笑容满面:“大人这身家不错嘛。”
“那是当然,老爷我有贵人相助,升官发财还在后面呢......”赵荣则头也不抬的回答这种可以吐露心声的舒适问题,说完继续数银子哼小曲儿:“老爷我要发财哇,老爷我要升官.....”
忽然心头生寒不妙丛生,骤然转头瞪视王朗,视线刚一接上,鸡踩脖子般尖叫出来:“有......”
下一个“贼”字还没有说完,王朗带着更加亲切的笑容,劈面一拳打得赵荣则面颊一歪,也带给他顿时清醒,抓起那张任命的文书塞到嘴里,王朗没有想到这脑满肠肥的官儿会有这样的敏捷,等到扼他脖子时,赵荣则艰难的打个呃,文书已到肚子里。
王朗带了气,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肥脸上,骂道:“在你肚子里我就不认得了吗?本官我隔着你肚皮也能看清楚,那是鲁王写来的对不对。”本官?
赵荣则打个激灵望着面前的魁梧汉子,条件反射般的道:“下官乃是前前科的三甲,座师是.....”
王朗又是一个耳光打过去:“三甲你也敢报,你上坟时祖坟还冒烟吗,你家祖宗没托梦说丢人啊。”
“啪!”又是一个耳光。
“还座师,有你这种门生的座师也是乌龟大混蛋。”
赵荣则捂着脸哆嗦:“你说是个官儿,咱们坐下来讲朝廷王法可好?”他也是急了说出这句,说过以后恨不能咬自己舌头,看看他们的装扮,除去没遮脸,黑衣黑裤黑腰刀,看看他站的地方,老爷我的私地,他嘴里说是官儿就会是官儿,和强盗讲王法自己要快快的死了。
赵大人内心凄惨,老爷我刚挣钱儿,老爷我不想死。
王朗想想:“好,”使个眼色,一个小厮送椅子过来,把赵荣则面向桌子的椅子挪个方向,两把椅子相对,王将军和赵大人面对面瞅着,看得到对方凶猛的眼神,看得到对方颤抖的汗毛。
赵荣则眨巴眼,再眨巴眼,脑海轰鸣阵阵,啥?他肯讲王法,强盗还肯讲王法?
见对面的大汉露出骄傲的神色,他也开始报官门:“我,王家的英才,单名一个朗字,日月乾坤,天地朗朗,就是这个字,我眼里容不下任何肮脏,”
“您是这个。”赵荣则陪笑送上大拇指,眼神斜向桌上金银打转,脑海里盘算着送他多少,这好汉他肯放过自己,什么叫肮脏呢,半夜来的还不是为钱。
“我是前前科的二甲第一十四名,武举我是第三,”
赵荣则瞪圆眼睛,真的,真的吗,真的是个官儿,他猛的来上一阵抽搐,他知道了,这是巡查御史,这是查贪官来的,赵大人内心悲凉,老爷我的小命要不保呐,老爷我刚挣钱儿,没几年呐。
“京都护卫容不下我,不留爷之处,爷不留!爷投奔一位大仁大义大能大德的贵人,一路高升到四品,日子过得那个美气,”
赵荣则缩着脑袋狂点头:“是是。”他纳闷了,四品的可不是巡查御史,四品的御史犯不着来和自己为难。
“谁成想有人不让爷美气,他一门心思的和爷的贵人捣乱,爷的贵人虽度量高不计较,可架不住这夏天的蚊子也惹人厌,你说是不是,赵大人?”
王朗说到这里,和蔼可亲的笑容里把话题抛给赵荣则。
赵荣则肚子里转一副肚肠,脑海里又是一副,对于挣钱为主要差使的他来说,这种情况下精力不太够使,见问他,本能的回答:“是是,”再阿谀的堆笑:“蚊子不好,您打死它,打死打死,”
嘿嘿的好生的乖巧。
“所以我就来了。”王朗笑容可掬接上赵荣则的话,在赵大人竭力想劝慰的神情里,轻声轻语地道:“我的贵人是晋王殿下。”
片刻的宁静之后,赵荣则推开椅子往桌下钻,手脚并用的求生姿势让王朗主仆三个人无声大笑,一个小厮堵在桌子那侧,赵荣则换个方向手脚并用在桌子下钻,小厮再堵,他再换方向钻,看模样活生生一个原地打转的老团鱼。
晋王?
那蚊子岂不就是自己?
带着觉悟的赵荣则逃命要紧,晋王的人敢于直接到来,这是灭口来的,否则他为什么不蒙面,为什么直报姓名,这是不怕事后告状,死人还告什么状。
桌下忙活的赵荣则忘记金银忘记任命,他双手挠地双脚蹬地,试图寻找一条出路。
扑腾的桌椅声和桌下粗重喘息还是没引来任何衙役,王朗摇摇头露出不屑,可见赵大人观看金银的时候严禁任何人打扰,这对王将军办事有利,可这严重妨碍王将军的骄傲。
气呼呼搬开桌子,揪着赵荣则和自己再次脸对脸,王朗怒道:“本官将军王朗,奉晋王殿下之命前来问罪,赵荣则,谁给你的狗胆勾结鲁王老匹夫,想要我家殿下的南兴,带话给鲁王老匹夫,就说我王朗说的,他没有爷老子留下万贯家产,凭什么横。王爷我是自己挣来,我家殿下也是自己挣来,让老匹夫小心,别丢了家产难见祖宗!”
说完手腕轻挥,赵荣则直撞到墙角,一声不吭的晕倒,王朗呸上一声:“不中用的劣货。”指挥小厮把桌上金银珠宝全卷了,主仆分别背着,翻墙爬窗户进来的,还翻墙爬窗户的出去,墙的外面黑暗处走来几个人,小声而急迫的道:“您总算出来了,我们担心着呢。”
赵荣则任职尖角城官员五年之久,五年收许多的金银,五年也足够梁仁在尖角城安插和得到自己的人手,王朗主仆三个人到来,却有相当多的内应。
这还是妨碍王将军的骄傲,他本来以为赵荣则大叫不止,王将军杀出尖角城,那叫一个痛快,那叫一个扬名。
可遇到劣货没有办法,王将军出场的精彩程度几乎没有,内应说担心更添他的怒气,他王朗难道不应该是千军万马中七进七出、九进九出、十八进十八出的那种人物。
火上浇油般的他脾气大作,咬牙含恨:“哪个城门最牢固。”
“将军,鲁王要借道,赵荣则按他的意思加固南门,防着南兴兵马异动,我安排下人已打开西门,必当的安稳送你离开。”
王朗寒着脸摘下马鞍桥一对双锏,乌紫近黑分量沉重,暗光在月下幽幽流淌,散发着凶狠气势,他冷笑一声:“去南门,爷今儿打碎了它!”
主人的性格决定小厮性格,两个小厮也快活的摘下自己兵器,挥舞着道:“这区区小城不算什么,今儿跟着爷打碎了它,让西昌的周王知道知道,我南兴不好惹。”
主仆催着内应带路。
内应无奈的笑了,王朗的官职高,他只是配合并非上官,王将军一定要这样做,他也没有办法,再说这样做基本不偏离今晚计划,今晚本就是打出尖角城衙门,再送王将军安然离去。
反正西门出得去,困不住王将军也困不住自己这些人,鲁王磨刀霍霍,这场仗尽早要打,只是提前到今夜开始,今夜是第一仗。
尖角城太小,尖角城在西昌不受重视,尖角城的官员只知道捞钱,尖角城的官员们受鲁王影响,根据过往南兴的忍耐,认为晋王吓得躲在王城不敢出来。
南门应鲁王要求象征性的加固,仅仅是鲁王认为开仗时期需要城门坚固,平时并没有几个人守护。
王朗没费力气撵跑守兵,用锏打出城门两个大洞,带着两小厮扬长而去,这符合王将军的骄傲,让他心满意足。内应的人暴露的也跑了,临走把城门点几把火,没暴露的回家装早在梦乡。
这个时候衙门里传出尖叫声:“来人呐,晋王进城了,救命啊.....”赵大人醒了。
一通的忙乱之后,全城都知道晋王派人进城和赵荣则算账,赵荣则是糊涂钻钱眼里,不是一大傻子二楞,等到他发现这种传扬不对,全城都知道再难收回,衙役们中机灵或忠心当差的,快马赶往附近城池求救。
七天以后,管辖尖角城的中等城池广林的官员们纷纷到来,赵荣则随同他们前往刺角城向晋王交涉,要求晋王拿出解释,交出行凶的将军王朗解往京中问罪。
晋王听完面沉如水,让长安带王朗前来,长安出去又进来面有难色,小声的向梁仁附耳,梁仁一拍案几:“大人们在这里,有话明说!”
“是!”
长安挺直胸膛,高声道:“王朗现在外面被士兵群殴,士兵们不肯放他离开。”
梁仁把牙咬得格格作响,怒道:“还没有消停!岂有此理全带进来。”
一群士兵和王朗吵着骂着的进来,十几个大汉嗓门儿高,王朗明显不敌,他的嗓音被压的听不见,整个房里就听到士兵们叫嚷。
“你耍赖,这钱输的有七八天,一文也不给,还将军呢,还耍赖!”
“没钱拿老婆抵。”
“王将军哪有老婆,就他这个烂赌鬼,有老婆也早输出去。”
王朗涨着红脸嚷嚷,杂在别人嗓音里只制造别人嗓音的高度。
赵荣则本来不敢来,以他俸禄不可能被抢许多的金银,他往广林的官场送的也有金银,保住他一任一任的留在尖角城,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只是摆出来谈就不合适,错在先的会是赵大人。
可是见到王朗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再看到王朗狼狈,在晋王这里也不会受到太多的重视,还有他“烂赌”,可见他缺钱,他有抢劫自己的动机,哪怕赵荣则不敢报出全部数目,说只丢历年积攒的八十两银子,这也应值得烂赌鬼跑上一趟。
他跳起来手点王朗:“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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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好天气,排病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