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俗人
流求岛,安平县。
鹿儿门海口。
秦琅率领众官员前来迎接入岛的朝廷天使。
老程看着那支顺着潮流,在水师快艇引导下经航道而来的朝廷船只,“这朝廷也真够折腾的。”
“也不是什么坏事。”秦琅道。
贞观七年春,皇帝于长安下旨,为夭折的楚哀王李宽,江殇王李嚣,代孝王李简于宗室中挑选族孙承嗣,袭封越王、江王、闽王。
三王皆因年幼,暂抚养于宫中,赐世封于流求,令三王属官前往封地经营,待三王成年后就藩之国。
皇帝析流求州为流求、安平、嘉义三州,越王世封流求州,江王世封嘉义州,闽王世封于安平州。
一个流求岛,一分为三,一下子封了三位藩王。
秦琅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比较意外,不过思量来思量去,觉得跟自己影响不大。
反正他从没来有想过,要独霸流求岛,将之发展为自己的私人领地,这不可能也不现实,朝廷也不会允许。
卫王被鲨鱼吃了后,他倒是曾动过一次要吞了卫王人马的想法,但也仅仅是动了下念头,马上就打消了。
如今皇帝突然把三个夭折国除的儿子找宗室过继,皆世封流求,想来也不过是皇帝发现了流求岛的重要性罢。
至于为何封三个,而不是之前一样只封一个,估计是觉得这岛很大很丰富,所以直接弄三个藩王过来,避免将来一家独大,又利于分权制衡。
这也很体现李世民的风格。
海南岛也向来是有好几个州的,所以流求现在也设三个州一点不稀奇。朝廷越是如此,越说明朝廷真正开始重视流求岛,接下来要大举开发了。
果然,当朝廷使者的船抵达安平城后,秦琅也知道了皇帝的打算。
三千户突厥人,三千户党项人,另外稽胡、奚契等杂胡、罪犯数千户,凑了一万户迁来,不过要分批迁来。
“卫公,广州刺史周公突然病逝于任上,圣人令卫公马上前往广州。”
周绍范是个不错的人,秦琅去年没少跟他打交道,虽然都是通过他的儿子小周,但两人合作默契。
没想到,老周突然就病逝于广州城中。
“卫公,周公不会是意外吧?”天使待四下无人时,悄悄的询问。
“应当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秦琅道,他估计这也是皇帝的疑问。
之前党弘仁就在广州折了,是被冯盎等土王们给搞下来的,现在周绍范刚上任一年,又死了。
这不得不让皇帝怀疑。
“咱家出来前,宅家让带话给卫公,一定要好好调查,查个清清楚楚。就算此事最后查明跟岭南无关,但朝廷也确实该好好整顿一下岭南了,冯陈宁等一些土王行事太过肆无忌惮,真以为自己是土皇帝了。”
秦琅听了也不意外更不惊讶。
岭南因历史原因,一直以来都是比较独立的,比福建情况稍好点,中原历来也就对桂林和广州控制较强些,其它地方都是土王们地盘,山里更是俚帅们的势力范围。
岭南以前动不动就叛乱,税赋都收不上半点,朝廷也没有军队驻扎。
大唐贞观以来,这种局面在迅速的改变,虽也有几次叛乱,但都被朝廷很快平定,而每次平定叛乱的实情也值得玩味,都是以蛮制蛮。
不安定的因素依然在,根本原因就是利益。
没有哪个土王俚帅,愿意轻易的放弃自己手中的权益,他们既不愿意编户齐民,也更不愿意纳税服役,土皇帝当的多逍遥自在,如果真正让朝廷全都接管了权力,那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就不在了。
宁长真、冯暄等当初代表的是岭南那种坚决不肯妥协的势力,直接硬刚。不过刚了几次都没刚过后,于是冯盎陈龙树这些妥协派蛮王占了上风。
他们不敢硬刚,选择归附,但却也是有底限的,当他们的底限被突破后,他们开始阴奉阳违,甚至搞起了小动作。
党仁弘就是被冯盎给设局弄下马的,现在周绍范病逝,李世民开始怀疑。就算没有证据,李世民也已经非常不满岭南的情况了。
难道岭南还真成了法外之地,朝廷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借此为契机,李世民已经打算要好好的整顿下岭南。
“卫公接旨!”
皇帝诏封秦琅为岭南三广经略安抚使,兼广东道观察处置使,检校广州大都督,广州刺史,仍奉旨观风巡省东南,兼钦差总督水师兵马事务。
皇帝给了秦琅最锋利的剑,整个岭南三道都在他的临时管辖之内。
三广经略安抚使,广东观察处置使,广州大都督、广州刺史,东南观风俗使,再加上水师总督的头衔,以及他平章政事的宰相头衔。
又有双旌双节,特旨承制拜封。
现在秦琅在东南,上到刺史,下到县令等官吏,都可一言而决定升迁或罢免,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冯盎这样的土王,秦琅都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皇帝给足了权柄,就是要让秦琅这个最能折腾的女婿,在岭南好好的折腾一番。
“冯盎年前不是才进京,而且现在还没回岭南吗?听说他在长安宫廷宴会上,当着四方宾客的面,这越曲唱的可是很好听,圣心大悦啊。”秦琅问。
“陛下特意留冯盎在京多呆些日子,这样方便卫公在岭南办事。若是卫公发现冯盎真有不臣之心,一道密折上去,陛下可以让他永远回不了岭南。”
秦琅心说这是搞大了啊,李世民连冯盎都要容忍不了了。
好歹冯盎也是自己亲家啊,皇帝就这么信任自己?
“卫公,圣人说流求这里办的不错,剩下的事自有有司接手,卫公就不用久留流求,请接旨后立马赶往广州上任。”
······
“去广州?”
“咱们在流求才刚打开局面呢。”程处默不太高兴,最近抢人圈地不亦快哉,水师上下也都是热情不减。
每天心里计算着又存多少钱,别提多美滋滋。
那流求岛真是遍地金银啊,随便破个番寨,就能抢几百口人,这起码就能抢到几千贯,就算分摊下来每人不多,可毕竟积少成多嘛。而且这抢番人又没有什么危险性。
“这里也差不多了,打也打过了,接下来也得怀柔招抚一下,反正我们摊子已经支起来了,就算我们走了,收益也还是源源不断的。再说了,咱们把这最肥的一口肉都吃掉了,也总得剩下点骨头给别人啃啃。”
“你们跑马圈的地也不少,抢的钱也足够了。”
“到了广州,也别以为就万事大吉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既然圣人这般急召我们过去,就说明形势不会简单,搞不好会有一场大战也有可能。”
张大安等不解。
“广州?大战?跟谁战?”
“谁敢对抗朝廷,我们就跟谁战,给你们三天时间,赶紧收拾收拾。”
安平城中,侬夫人听说要去广州,倒是挺欢喜的。
“天天呆在这里,还真有些百无聊赖的,早想走了。”
秦琅笑着拥美人入怀,“这里这么大的收益,你舍得走?”
“奴家是舍不得三郎一人在这里寂寞,否则早走了。”
年后,越来越多的船来流求,各家把一般船的商货、奴隶、部曲送来,又把一船船的番夷,财货等运走。
流求的十一座县城,成了大唐控制流求岛的十一座大本营,虽然还很简陋,冬天的时候阴雨连绵,地上更是成了烂泥潭一样,可大家却都循着财富而来。
秦琅站在城堡中心的木楼上,远眺着这座简陋的跟个临时营地一样的安平城,这里现在升格为安平州了,成为州城。
吏部已经选派了一位刺史前来,还有长史、司马、各曹参军事等一大堆官吏过来。
他们的到来,意味着这里野蛮无序的时代结束,也从秦家时代,要过渡到大唐统治时代了。
不过秦琅已经在这里抢先圈了足够多的地了,港口码头城池里,也都占据了黄金地段。
就算他走了,凭这些,流求岛上最肥的一块肉,也永远都在秦琅手里,起码他在一天,就是如此一天。
后来的各大豪门,肯定会你争我抢,剩下没征服的平地番也肯定会被一一征服,就算是山里的山地番,也逃不脱被征服的那一天。
秦琅打开了这个宝盒,便再也无人能关上了。
李世民的魄力很大,格局也很大。
一岛化三州,封建三王,已经为宝岛未来规划好了格局,这可能是二三百年的格局,能直到大唐灭亡那一天,甚至说不定还能影响将来新王朝的宝岛格局。
流求岛让给宗室三王吧,明面上让给他,反正秦家暗里才是势力最大的那个。
三日后。
紫袍玉带的秦琅登上了雷神山号斗舰,码头上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人。看着那一张张欢喜的脸,秦琅挥了挥手,转身进了船舱。
“他娘的,这么快就迫不急待的等我们走了!”
“也不想想,若没三郎,他们哪有这机会在这分一杯羹,吃水就忘打井人啊。”
张超跟阿黄在舱里抱怨着,觉得那些家伙不地道。
秦琅却不以为然,人本就是如此。他们巴不得秦琅早点离开,这样他们才好多抢点在岛上的利益嘛。
如今秦琅在这,秦家在岛上一家独大的局面,肯定是让人眼红的。
浩荡的水师三大舰队缓缓离开港湾,白帆点点。
随着水师离开的,还有独孤燕云派来的福州乡勇,漳州来的贾润甫带的乡兵,以及流求州刺史秦欢带来的兵马。
既然一岛化三州,地盘仅剩下了宝岛北部的流求州刺史秦欢,当然没理由继续留在南边。
老贾倒也没白来这一趟,秦琅给朝廷一道奏折,奏请把澎湖县改划给漳州了。独孤燕云和秦欢也都是满载而归。
舰队先航行至澎湖,然后抵达潮州,略做休整,便沿海岸南下,直入岭南。
秦琅人还在海上,却已经派快艇先赶往广州,以他那一连串吓死人的头衔,向着岭南三道的汉官土酋等发令,不论是朝廷流官,还是地方土官,限他们半个月之内,全都赶到广州城候见。
若有人违期不至,定严惩不怠!
上到朝廷封的世封羁縻州刺史,下到乡长里正溪垌长老,秦琅都要求他们赶到广州来拜见。
不仅如此,每人还要带上所管户籍人口,税赋交纳等文书来审核,到时他还要亲自考核政绩。
一骑骑驿马自广州城骑出,向四面八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