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哑女
早朝上,正如燕太后所料,崔植崔大人再次上本请辞。
他真的老了,老态龙钟,老到不能理事。
他现在就属于站着茅坑不拉屎的典型。
政务,他没精力去处理,就占着个辅政大臣的名头。
这身份啊,让他累。
当年,要不是成宗天和帝再三要求,他是不会重出朝廷当差。
在家养老不好吗?
含饴弄孙,有儿孙孝敬,不好吗?
哪像现在,天天勾心斗角,劳心劳力,短短几年时间,人老了十岁不止。
再这么操劳下去,他怕自己会死在任上,死之前都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苦啊!
所以……
他强烈要求致仕归隐,做一个逍遥老太爷。
照旧,燕太后拒绝了他的请辞,不许他致仕。
他很郁闷。
人生奈何!
石温呵呵一笑,“崔大人三天两头就要上本请辞,是请辞上瘾了吗?弄得朝中上下人心动摇,议论纷纷。崔大人,你不厚道啊!”
貌似调侃,实则是在警告。
臭老头,少耍花招,没用的。
崔植崔大人撩了撩眼皮,顶着一头灰白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夫好歹年长石大人一二十岁,不和你一般见识。”
石温哈哈一笑,“多谢崔大人不和本侯一般见识。只是……太后娘娘,老臣有话要说。
崔大人三天两头来一次请辞,太后娘娘次次拒绝他,他却依旧不改其志。
崔大人此举,严重些说,已经影响到朝廷的正常运转。
往轻了些说,太后娘娘好歹也该体谅崔大人年迈,身体不支。不如就成全了崔大人,谱写一段佳话。”
凌长治适时站出来,“既然崔大人年迈,总说精力不济。太后娘娘不如准奏,让崔大人回家乡过几天轻省日子。至于崔大人的位置,朝中有才之士众多,一定会有合适的人选。”
崔植崔大人一脸漠然,仿佛舅甥二人说的不是他,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石温暗中骂了一句:“老狐狸!”
凌长治也在怀疑崔植的用意,好好的辅政大臣不做,三天两头闹请辞,玩的是哪一出?
燕太后一脸严肃,“本宫已经说了,崔爱卿乃是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不可擅自请辞。
崔爱卿若是精力不济,本宫准许,从今以后,朝议上特为崔爱卿准备一把椅子,许崔爱卿坐下议事。
另外,崔爱卿也该多多提拔年轻后生,若有可造之材,可直接推荐给本宫。”
“多谢太后娘娘厚待,老陈愧不敢当。”
崔植崔大人微微一躬身,语气激动。
燕太后和颜悦色地说道:“崔爱卿免礼!你是国之重臣,本宫和陛下都离不开你指点和教诲,烦请崔爱卿再坚持几年,待陛下加冠之日,届时我等也该功成身退。”
话音一落,石温和凌长治已经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崔植一脸漠然,“太后娘娘言之切切,老臣岂敢辜负。老臣就努努力,争取能坚持到陛下加冠之日。”
燕太后舒了一口气,笑道:“一定可以的。崔爱卿老当益壮,定能长命百岁。”
崔植崔大人淡漠一笑,内心想着,长命百岁不指望,只盼着别死在任上,不要一天好日子没享受过就一命呜呼。
至于石温和凌长治舅甥二人的态度,他半点不在意。
到他这个年纪,这个地位,这个身份,无需去在意旁人的想法。
他是辅政大臣之一,但,显而易见,他说的话最有分量。
他一人,隐约压石温凌长治舅甥二人。
这才是对方急于赶走他的原因。
他不想争,偏偏燕太后逼着他去争。
罢了,罢了!
他就勉为其难再坚持几年。
希望少年皇帝能早日成长起来,成为一位合格的皇帝。
朝议结束,各回各家。
平武侯石温回到府中,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大骂崔植是个老不死。
“天天请辞,玩花样。一大把年纪还耍小心眼,臭不要脸。”
“舅舅急了吗?”凌长治坐在一旁喝茶,显得很悠闲。
三位辅政大臣,他最年轻,又有开疆拓土的功勋在身,朝堂权柄迟早会落入他的手中。
所以,他不急。
至少没有舅舅石温着急。
他稳得住,也等得起。
石温瞥他一眼,冷哼一声,“朝议的时候,燕太后那番话你也听见了。待到陛下加冠之日,就是我等功成身退之时。
摆明了,等到少年皇帝长大成人,就要过河拆桥。
老夫,你,都将被针对,被打压,被夺权,甚至是赐死。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以为陛下成年加冠后,他还会用我们这些老家伙吗?他看着不恶心吗?
干坐着冷板凳那么多年,身为皇帝,却毫无话语权,换做是老夫一朝皇权在握,也要将讨人嫌的老臣子赶尽杀绝,启用信得过的臣子。
老夫得不到好下场,你同样也得不到好下场。
陛下只要不蠢,加冠之后,他肯定不会重用你这个功勋在握的老臣,以免君弱臣强,出现大权在握的权臣。”
凌长治把玩着茶杯,“石大人言之有理。那依着你的意思怎么做?
无论有没有崔植,皇帝迟早要加冠,迟早要收回皇权,那一天已经不远。
现在就算将崔植赶走了,无非就是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除非……舅舅肯下定大决心,夺了萧氏的江山,改朝换代,就不怕皇帝加冠后过河拆桥。”
石温眯起眼睛。
“你竟然认可崔植继续留在朝中?”
“我无所谓!崔植那老家伙,看样子身体是真的不行,强撑着也就是几年时间而已。”
“狗屁不通。现在将崔植赶走,朝中就是另外一番局面。老夫看着那个崔植就来气,老夫几次提议都被他否决,他欺人太甚。”
“舅舅说的没错,崔植的确看着讨厌。我还是那句话,崔植是细枝末节,关键还是太后和陛下的态度。”
石温呵呵冷笑。
“你休想蛊惑老夫。妄想让老夫给你做马前卒,替你打前站,你做梦。造反的事情,老夫不做。”
凌长治放下茶杯,“那就无话可说!舅舅就继续受着崔植的闲气吧!”
“荒唐!你就不为自己打算?”
“大不了,我回南疆。”凌长治显得很洒脱。
石温微微眯起眼睛。
他这个外甥,有本事有谋略有眼光,就不信对方心中没点野望。
他郑重其事问道:“你到底是何打算?是要继续做大魏的忠臣,还是要另起炉灶?”
凌长治掸了掸衣袖,轻描淡写地说道:“大魏这个炉灶,火势正旺,我为何要另起炉灶?
冷锅冷灶,想要将火烧旺,要废老大的力气。没有把握,谁敢轻易踏出这一步。
倒是舅舅你,年龄不小了,能等待的时间所剩不多。和你齐名的刘章,做了皇帝,已经死了好几年。
还有燕守战,当王爷都当了十年,守着边关威风八面,堪称土皇帝。
唯有你,三天两头受着崔植的闲气,燕太后又摆明了不信任你,可悲啊!
当初,明明条件最好的是舅舅,结果却被刘章燕守战远远甩在了后头。
果真是做了燕守战的女婿,人也跟着矮一头吗?”
这番话,摆明了挑拨离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嫌疑。
凌长治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他这个‘忠臣’,说他奸,可他一直守护着大魏江山。
说他‘忠’,可他总喜欢四处点火,似乎很乐意看到有人颠覆大魏江山。
亦正亦邪,正邪难辨。
很多时候,都让人糊涂,分不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石温火气很大。
尤其是凌长治一番话说出口,更是令他火气冲天。
说他不如刘章,他认了。
说他不如燕守战,简直就是放屁。
他是娶了燕守战的闺女,但是不等于他就矮燕守战一头。
岂有此理!
凌长治狗东西一个,就想着挑事。
他冷哼一声,“收起你的龌龊心思,老夫行得正坐得端,这辈子堂堂正正从未做过背叛大魏的事情。”
凌长治低头一笑,显得很欢乐。
“舅舅想要继续做大魏的忠臣,我举双手赞成。只是,以后少点抱怨,当心隔墙有耳。其实,舅舅有没有想过请辞,回豫州去。”
“什么?你竟然让老夫请辞,简直荒唐。崔植那老匹夫都没有走,老夫坚决不走。”
凌长治嘀咕了一句,“等到陛下加冠亲政那一天,舅舅不想走也得走。辅政大臣,最好是能死在皇帝亲政前一夜,就是最完美的结果。否则,福祸难料。”
“你呢?你就不担心皇帝加冠亲政后,秋后算账?”
“我都说了,大不了回南疆做我的土皇帝。”
石温哈哈一笑,“你果然‘忠’于大魏。只可惜啊,燕太后既不信任老夫,也不信任你。”
凌长治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燕太后对他们舅甥的防备之心,越发严重。
如果三位辅政大臣必须舍弃掉一位,不用怀疑,燕太后一定选择舍弃石温,然后就是凌长治。
最终,必然是崔植能笑到最后。
他们和燕太后磨合数年,不仅没有缓和关系,反倒是关系越发紧张。
一开始,大家还互相谦让,如今随时都有可能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