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贼纨绔
“好——”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好——”
“啪啪……”
蔡鞗的小手一阵疼痛,二叔蔡卞却有些好笑,什么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此时又不是比妖娆样貌。
蔡卞、唐恪心下一阵好笑,一干支持凌香儿的文人士子心下却愤愤不止,有蔡卞、唐恪两位离开朝堂的大学士在场,他人又不敢当堂讥讽,只得暗自愤恨、咒骂,纷纷暗自琢磨该如何替女神寻回公道,厅堂内没见识的老财主们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哄堂大叫。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凌香儿心下那个气就别提了,一品、二韵、三才、四色,能够争夺花魁人选,人品自不用多说,就看哪一个能够把身世说的可怜点、励志些,再由各花楼宣扬些尊老爱幼、积极捐献修桥铺路啥的,更甚者还有拿成就寻欢客之美破事的,总之,就是咋好咋说,咋博得众人同情咋说,然后由前排宿老打分。
一品二韵基本上都差不多,前排评委大差不差都给了高分,真正争夺的就是三才四色,眼前是才艺展示,又不是美色妖娆展示,蔡鞗打头,一帮人起哄乱嚷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话语,可不就说凌香儿美色掩盖了才艺么?这要是等到“四色”评比,比不过他人……
凌香儿暗自恼怒,当着如此多起哄之人又无可奈何,低身福礼间,很是嗔怒瞪了蔡鞗一眼。
蔡卞捋须微笑,点头道:“此女虽还无法让鱼雁失神落地,却也是人间难寻美色,鞗儿也算说的不错。”
唐恪看了眼苏臻,点头笑道:“小五衙内童少不知美人滋味,元度这话语……呵呵……老牛嚼牡丹啊~”
“哈哈……”
蔡卞不由捋须大笑。
“童趣!童趣!”
“哈哈……”
两不羞老儿大笑,苏臻面色微白,心下极为后悔因重孙得罪了两位大佬,想要补救,当着无数人面又没法子开口,只能尴尬陪笑。
蔡鞗身子虽只有六七岁模样,灵魂却已成年,他又不是个傻儿,不出府门一步亦是知晓杭州发生之事。
只是有些不明白,苏家挤兑他一小儿,表现的如此明显与蔡家站在对立面,难道就不怕身在汴京的蔡京恼怒?
蔡鞗像是闯祸的童子耷拉着小脑袋,脑中却想着苏家近来作为,并未察觉花台上已经换了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轻柔旋律如同细雨润物无声,蔡鞗猛然抬头,正见台上女子轻声低唱《水调歌头》,女子一身长长洁沙蔓地,屋内不知何时已经成了黑暗,花台上一盏巨大明月缓缓升起,花下月前女子如同月宫嫦娥,淡淡思乡忧愁在人耳边萦绕不散……
“少爷少爷!是咱们百花阁邀请的福建花魁,吴姬!”
绿桃小脸绯红,蔡鞗却痴痴呆呆看着台上仙女般女人,朦朦胧胧,伸手却触不可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余音绕梁不散,灯光通明,台上哪里还有半点人影,众人心头只剩下仙人远去萧瑟叹息……
“可惜了……”
蔡卞轻声叹息,唐恪无奈摇头,无数叹息声久久不散……
苏妈妈见无数人叹息,心下一阵焦急,忙登台娇笑道。
“香儿的舞,吴姑娘的歌,皆让人如临仙境,舞尽歌罢,接下来该让客官品茗品茗一盏清茶,有请百花阁董香儿姑娘~”
蔡鞗嘴角一阵上翘,不等开口,绿桃却不满低声咒骂。
“不要脸!”
蔡卞、唐恪相视一阵莞尔。
吃相如何,小手段如何,也只能糊弄糊弄些不假思索小老百姓,对于前排一干老狐狸们却没多大用处,皆微微摇头叹息,在百花阁决定退出的那一刻,百花阁也就放弃了这一届的花魁争夺。
董香儿与凌香儿名字差不多精通的也都是舞蹈,原本也是献舞一曲,但百花阁退出了花魁争夺后,才艺展示变成了茶艺品茗。
这个时代的茶艺与蔡鞗印象中有很大不同,印象中清茶就是清茶,用水冲泡茶叶即可,而眼前董香儿所展示的茶艺却非如此,而是“点茶”。
绿桃没事也喜欢弄点茶喝,他却不怎么喜欢,看着奶白色茶水与牛奶差不多,喝着也挺好喝的,可他总觉得是被欺骗了。
茶叶有绿茶、红茶,蔡鞗很怀疑能不能用刷子打出白色,可绿桃确实打出了奶白色,后来才发现,原因出在所用茶饼上,烘烤后碾碎弄成的茶饼,里面还有面粉、芝麻、糖或盐什么的,而他却不喜欢这样的茶水,更愿意喝白开水或清茶。
一见董香儿身穿白色大裳,用着刷子刷茶水,他就没了喝上一口的欲望,绿桃却目不转睛,唯恐遗漏了什么。
一大碗奶白茶水分成十杯牛眼泡大小茶盏,小婢女端着茶水分给前排评委,蔡鞗也分了一杯,结果却让他送到了绿桃面前……
“本少爷不怎么喜欢,你喝吧。”
“少爷,这……这是夫人也舍不得喝的团龙茶呢!”绿桃知道他自病了后便不喜欢了白色茶水,想到团龙茶的珍贵,还是用着自认为的低声劝解。
蔡卞、唐恪皆是一愣,台上的董香儿却急了。
“公子,可是香儿茶水色泽不正,难以入口?”
蔡鞗一愣,忙去看绿桃面前茶水……
“挺白的……”
蔡鞗猛然明白了过来,抱拳笑道:“姑娘可能误会了,不是姑娘的茶不好,而是我……而是本公子更为喜欢君子茶,生津解渴。”
“君子茶?”
董香儿一阵疑惑,蔡卞、唐恪像是明白了什么,捋须微笑不语。
蔡鞗挠头道:“君子淡如水,孟子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谓君子。君子茶,茶色绿而正,淡苦而香,正如君子坦荡荡……那啥,其实本公子就是懒,姑娘的茶挺好,挺白嫩细腻的……”
越说越尴尬,干脆抢过绿桃面前茶水一饮而尽,闭嘴不敢再言,董香儿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蔡卞却是点头笑了。
“君子坦荡荡……鞗儿所言不错,本是青绿醇正,今时却浑浊而色异,却非君子之茶……”
“二叔,侄儿已经够麻烦缠身得了,您这不是在董姑娘眼上抹姜水么?”
蔡鞗一阵无奈。
“哈哈……”
蔡卞大笑,抬手饮尽杯中茶水。
“君子便是君子,又岂会被外物所染,若真的清心蒙尘,那也是人之故,而非外物之因!”
蔡鞗神色郑重,大拇指挑起,大赞:“二叔君子本色,侄儿愧不能及!”
蔡卞纵然持重,也忍不住笑骂道:“滑头小子,因你之语,董姑娘遭受了无妄委屈,你小子可不能一走了之,罚你当众赠诗一首……”
“侄儿还是跑路吧……那个董姑娘,蔡鞗别的不敢保证,但有一条可以保证,姑娘在百花楼是自由身!”
“若有喜欢的郎君,也愿意纳你为妻,无论是谁,哪怕只是个乞儿,蔡府亦相赠五十亩良田、千贯银钱作为娘家陪嫁。”
“若受了欺负,没得说,打他丫的!”
“自今个起,二叔不收姑娘为义女,姑娘亦是蔡鞗义姊,诗词啥的……就算了吧。”
说着,就要拉着绿桃跑路先,就自己肚里那点墨水,那还是别丢人了。
众人神色怪异,花台幕后一群女子却像是炸了锅,纷纷掀开幕布缝隙偷看,想要一窥五衙内英雄模样。
一入红尘深似海。一旦成了妓妇,哪怕是自由度较大的花魁,身份也不会改变半分,十个花魁嫁入豪门为妾,到了最后,还是会有九个重回花街柳巷,被生活所迫重操旧业,剩下的一个也会在相互赠送中忧郁死去,但蔡鞗今日当众承诺却不同,没人敢轻视蔡家权势,即使眼前只是个少年稚子。
董香儿心下欢喜,哪里还有之前的尴尬、埋怨?
……
苏氏没有前往翠云楼,看着在整理账册,一旁伺候的秋月却知道她有些心不在焉,轻声说道:“夫人不用太过担心,有二老爷看顾,没人敢为难少爷的。”
苏氏扔下看不进去的账册,叹息一声,说道:“心中知道没人敢,可还是有些担忧……对了,查清了没,苏家因何污垢我儿?”
秋月有些犹豫说道:“大致弄了清楚,老爷欲要再开盐钞,苏二爷、老太爷担忧家中百万贯旧钞作废,欲要趁着老爷重开盐钞之时,率先占了盐城盐巴,又担忧夫人与苏家争夺,所以……所以才想着逼迫夫人离开,好像……好像大少爷也参与了其中……”
书房一阵寂静……
“翠云楼老鸨……还有那个顾琴娘,一同送去海外,终生不得踏入大宋朝一步!”
听着不带一丝情绪话语,秋月没由来的身子微颤,犹豫说道:“夫人,翠云楼传出消息,说是薛知府……”
“有意顾琴娘?那又如何?”
苏氏心下恼怒,儿子救下了人,虽谣言是翠云楼,是苏家率先放出,可那顾琴娘又是怎么回事?
苏氏恼怒,恼怒顾琴娘坐视儿子因她遭受莫名污名,暂时无可奈何了背后之人,但这些马前卒必须清理掉!
这就是她的态度!
苏氏强忍着心下怒火,说道:“告诉蔡九,明面上蔡家不占盐城产盐,私下里,本夫人不管他用何种手段,必须全部拿下所有盐巴,他若做不了,别怪本夫人换人去做!”
“哼!”
“老太爷,苏家做了一,别怪眉娘做二,别以为眉娘不敢把事儿做绝!”
苏氏恼怒,秋月不敢多言,只得低头应承,就在这时,春花急匆匆走来,将翠云楼最新消息送到书案。
苏氏一目十行看罢,之前的肃杀、阴冷化成了无奈苦笑。
“我儿还是太过善良了……”
“君子茶……在这世道可不好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