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除岁师
毛珌琫怔了一下。
他首先看到的并非小瓮,而是一团黑漆漆的蜷缩在宋大胖怀里的东西。
这东西散发着死亡的恶臭,像夏天腐烂的臭水沟鱼肉,更别提那萦绕成浓墨一样的黑暗气息,不用靠近都能感觉它不是个好东西。
张二溜子拢着手,微微驼着背,一副地里讨食的老农民模样:“这东西感觉不太好,瞧着像是出坑货,这瓮口拿么子东西封的?黑乎乎挺恶心。”
毛珌琫接过瓮感觉更不对,确实像宋大胖说的好样,刺骨的冷,尤其他低头看着,这双手里捧的哪是个瓷瓦瓮,根本是一团蜷成团黑乎乎的脑袋大身子小,腿还没完全长成而是像条干尾巴似的婴儿胎盘!
这团死婴脑袋极大,几乎占据了身体的四分之三,两个手短短细细如同两根细树枝紧捂在脑袋下边,模样极为可怖又嚇人,死婴黑漆漆的模糊五官的脸上突然裂开了一条缝,。毛珌琫瞬间发现不对想甩手出去,它已经现出一嘴米粒似的尖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住了毛珌琫的手腕。
王顺子他们还等着毛珌琫看认不认得这瓮是么子,结果三个人就听到他闷哼了一声,手抖了一下差点儿就把瓮给摔了,唬得张二溜子伸手去接。
“摔不得摔不得,这瓮看着是到代的东西,拿出去随便找个铺子卖了都顶我们兄弟七八人一段时间酒钱。”
毛珌琫抢在前头又将瓮接住,往身后一放:“这东西不是好东西,你们碰不得,跟车的事交给你们,这个我得赶紧拿回去给我师兄他们都认一下。”
王顺子应了,三个人看他跑了,不由边追车队边凑在一块儿议论:“你们说毛小哥那么紧张那个瓮,连碰都不让人碰是么子意思啰?”
宋大胖道:“么子意思?听十哥讲他是个掌眼修复先生,但也是术士,术士能不给碰的东西,多少都有名堂。要我看,我刚才讲冰手,这东西怕不是好玩意儿。”
他甩甩手指:“你们是莫有捧过,不是我吹的,真他娘的像坨冰,从手指尖一直冰到心窝子里去了,邪门得很。”
“你一讲我想起来了,十哥要我们对毛师傅和另外两个人客气,原来是因为他们是术师,大胖,我看你今晚收了工赶紧去弄点子艾草煮水洗一下比较好,他们术师要讲不是个好东西,那肯定没得走,咱快洗洗去去秽气。”张二溜子恍然大悟。
宋大顺正要感动,就听到了下一句:“还好老子莫有摸到,哈哈哈哈,要倒霉就你一个人倒霉。”
宋大顺:“……老子心宽,不跟白痴计较。”
他们争嘴但没忘记正事,毛珌琫捧着那个瓮一门心思已经飞回了唐公馆。
唐四爷他们分开也缀在几路车队后头,跟了大半夜,最终发现这些车队都绕着圈儿进了不同的方向的人家,等把监视的兵力布控好了,都快早上四点钟了。
唐四爷拖着疲惫回到唐公馆就听到毛珌琫喊他的声音,因为声音不小,把唐四爷背上的银霜也吵醒来了,一听他让人偷出了一件货,一大一小都清醒了,快步跟在毛珌琫后头,几个人去了毛珌琫问佣人找的偏僻的好几年都没住人只拿来堆放东西的小屋子。
现在这个小屋子里堆的东西被临时找了好些人手给搬了出来堆在屋外头,唐四爷一推开门就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冰冷之意。
外头天寒地冻,但屋里这种冷和外头的冷不一样,像冰冷的盘踞在黑暗里的蛇给人的感觉,有点毛骨悚然的阴森恐怖。
毛珌琫甩了甩手腕子,招呼一瞬间停下脚的唐四爷进去。
“四爷放心进来,这东西我弄了个去岁阵压着,一时半会不能像师父弄的那样厉害迅速见效,但也能保证这东西冲不出来伤不了人。”
唐四爷一眼就看到了屋正中被放在一些铜钱玉石弄成的阵中心的那个瓮。
他也开了眼,首先看到的也并不是瓮本身,而是柔和的青白淡金淡红各种光芒形成的一层薄江的光罩里头,那一团横冲直撞却怎么也冲不出光罩的黑影。只看一眼唐四爷都由心的感觉到它的邪恶。
毛珌琫给他介绍:“那是小鬼,那个瓮是我突发奇想要扈十哥的人帮忙从那送货的车队里偷出来的,本来是有点猜测,但没想到偷出来的会是这么个东西。”
“师弟你晓得坐化缸吧?”
唐四爷点头。
坐化缸这东西也喊缸葬,多是修行有素的术师用到的一种葬法,他们并不如常人那样去世后被放进棺材,而是去世后盘腿放在特制的陶缸之中,并在遗体四周放下木炭、石灰、香料等物品,用来除湿防腐,再密封连缸体一起安葬。
但看清光罩中的那个瓮的实体,呈灰黑糙粝烧制表面,肚大口小并无盖,平口,那体积也就摆在桌子上的小酸菜坛子大小,要装,也才装得进人的一只脚而已,完全看不出和坐化缸有么子关系。
毛珌琫道:“修行有素的术师大能坐化其中下葬才叫坐化缸,可相对的,还有一种瓮,叫养鬼瓮。这是一种极为阴毒的邪术,师弟你看里头的黑影的样子就能明白。”
养鬼瓮?
这是唐四爷新听到的名词,光听名字都能直白的理解这东西的邪恶,银霜被他挡在门外看不清屋里,但听到这些说话,吓了一大跳,接嘴道:“哎呀,那不是和我们蛊师养蛊一样啰?”
“对,其实鬼蛊就是人蛊。”
“这种小瓮里养的是还未出生的还在娘肚子里的人婴胎盘。三个月有了心,就从娘肚子里挖出来,连光都不让它见,把它还未成形的骨头全都用古怪的手法在呼吸一口气的时间里捏碎了装进瓮里,然后再装进各种剧毒之物,这样就能让活婴在死之前只晓得各种被折磨被遗弃被咬食而死的剧烈怨气,而且因为封死在瓮里埋在地下,所以时间越长,它吸收的阴气地气就越重,厉害到么子程度,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估不准,但肯定比地面上所谓的养鬼要厉害很多。”
他讲着,伸出手卷起袖子给唐四爷和被让进来站在一边的银霜看:“这是我不查之下被它咬的。”
这还是瓮口没破,他只捧着瓮就被形成的瓮灵给一击击伤,所以毛珌琫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夸张了。
他那结实的手腕子上,赫然留着一圈牙印,虽然没有破,但印子极深,从每个牙印处都有一道黑线像活蛇似的在皮肤下蔓延游动,但手臂往上毛珌琫用红线紧紧勒了几圈,这些黑线只延伸到上方就像遇到了屏障,一个劲儿的想破除,却怎么也钻不过去,两厢较劲着。
唐四爷和银霜看得打了个寒颤。
这东西好邪门。可又想想这鬼是怎么养的,唐四爷心头更是烧起了一把怒火。
他唐家父子手上没少沾人命,可他们当匪时不抢穷人不孩子,做人底限一直都有,就是后来投靠了国党和委员长,多次参加战争,那也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国为民,同时也时刻抱持着牺牲的觉悟,想从混乱不堪哀号遍野的华夏大地里找出一条将外国人赶走,重拾河山的路,这样的路,从来只有鲜血和崎岖铺就,有别人,也会有他们父子。
可孩子,是国家的根本,是未来,是火种,大人们再流血流汗,又哪个不是为了让后代有更好的明天?
他冷声道:“这瓮要怎么处理?车队都进了一些普通人家院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这么大动作,背后的人其心不用想,不会有么子好事,可诛!可诛!”
说着掏出枪就对准了阵中的瓮。
“师兄,我几枪把它打个粉碎,里头的鬼婴是不是就能得到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