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除岁师
只有两天就要年三十了,仁和医院没想到这个时候医院会来一批受了伤的伤患,好在这时候住院的少,倒是够床,于是院长就安排下这些人干脆就挤占了两个大房。
好巧不巧的,聂小姐也正好在这家医院住院,正在金桂陪伴下送关大太太下楼,远远的看着一行似乎伤得不轻的人在持枪卫护的士兵护送下分别进了离楼梯口很近的两间病房,不由得眼神闪了闪。
“小姐,刚才我好像看到了毛师傅。”
回到病房,金桂迫不及待跟聂璇讲她的发现。
聂璇点头,她也是看着那行人当中那个身高最高的有些熟悉认出毛珌琫的。
看他那样子不好也不坏,他们师兄弟看着爱争嘴吵架但感情一直蛮好,也不晓得何洛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受伤了。
聂璇聪明,只想了想就将他们可能去探查关府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又忧心关府里的事情,心头莫名的不安,想到关大太太刚才来看自己,提到先接自己回府过年的事儿,聂璇抿了抿嘴:“金桂,你去想办法打听一下,如果是毛师傅,等下午你想办法引开门口的护卫,我过去看看毛师傅。”
“好。”金桂应下。
她看着聂璇站在窗前的身影欲言又止,不明白小姐为么子不直接答应太太接她回府过年静养的事儿。
她总觉得小姐似乎从前几天开始就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就连她这个外人都感觉到小姐似乎隐隐在防备么子,也好像有些不想回府。
难道是府里那些姨太太在不晓得的时候欺负小姐了?
还是小姐一个女儿家天天在外头做事,受了那些管事们经理们的嘲笑讽刺?
要不要把小姐现在的不对劲和太太说一声?太太毕竟是一家主母,又从小看着小姐长大,拿她发心的疼爱,也肯定是最了解小姐的,讲不定小姐有么子突然受到的委屈,太太能帮着劝解安慰呢?
金桂决定等过了今晚就回府和太太讲一下这个事。
聂璇还不晓得自己的女佣要卖了自己,她心神不安,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了金桂打听了消息回来,急忙拉着金桂问:“怎么样?可是毛师傅?”
金桂点头,看穿了小姐的心思,微微抿嘴笑道:“小姐别担心,确实是毛师傅和其他一些共事的我不认得的人,他们里头莫得何师傅,听毛师傅讲何师傅莫得事,就是脱力脱得厉害,就留在唐公馆休养了。”
听到何洛无事,聂璇松了一大口气,脸上却还要端着嘴硬:“哪个问何师傅了?我只让你打听毛师傅。”
“毛师傅是不是哪里不好?”
金桂答:“听说去了个比较凶险的地方找人,受了些皮肉伤,毛师傅说是莫得么子大事。”
聂璇一听心下一紧,猜出怕是去了关府。
一边忧心凶险这二个字带给她的心惊肉跳,一边又对毛珌琫只受了些轻伤感到松口气。她按住想要同毛珌琫了解事情经过的焦急,准备等到了下午金桂去引开护卫下楼找毛珌琫,哪想到还不等聂璇行动,唐四爷就先找上门来了。
唐四爷动作又干脆又利落,聂璇刚呷完中饭在喝茶,喝着喝着就看到金桂对自己眨巴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小姐我有点犯困了,然后聂璇就让金桂去陪床的小床上躺下,一沾床还莫得两分钟,聂璇就听到了金桂睡死的小呼声。
聂璇觉得不对,上前轻轻喊金桂,结果好久得不到回应,推人也莫得反应,吓得聂璇以为出了大事,还探了金桂的鼻息,发现呼吸好好的,这一颗心还没回落肚子又在敲门声中提了起来。
外头的人也没想着里边的人会给自己开门,敲了三下只作提醒,三声一完就自己从外头把门给拉开了。
聂璇看着进来的穿着黑色军装的唐四爷有些吃惊,站起来道:“唐四爷,您怎么来了?”
唐管家已经将门给带上了,聂璇看不到门外的情形,唐四爷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招呼聂璇:“聂小姐莫惊,外头的护卫我手下人给弄了点药在饭里头,这会应该和你这个女佣一样睡熟了。我来,一个是来看望那几个夜探关府的朋友的伤,一个就是想来跟你讲一下这个事。”
唐四爷将毛珌琫他们的经历简略的跟聂璇讲了讲,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因此他也并没有全讲出来,而是挑了觉得聂璇应该能接受的部分,最后总结道:“就在逃出来的时候,我二师兄已经脱力了,又顾着逃命,也就队里一个兄弟回头看的时候发现恰好来追他们的眼睛和我提供给他们的关大先生的画像很像,所以你的猜测有可能是真的,关大先生可能确实潜藏在自己府里并莫有外出。”
聂璇艰难的消化唐四爷的这番说话。
她很茫然,为么子关大先生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故意伪装自己外出的假象,而自己却躲在府里不出现。他是怎么生活的?住在哪里?为么子要隐藏?
唐四爷出声打断了聂璇的思考。
“虽然日本人和关大先生的真实下落没能确定,但也不是没得收获,至少,这一趟何师傅他们就发现了在关公馆的地下深处有一个比较大的古墓,按他们提供的线索来看,恐怕是个王候墓,我怀疑,关大先生买屋的时候其实早就晓得了那片地区下面有古墓,而他也正是要拿这古墓当成自己隐藏的地方。
只是这次我的人去探查没能从正面进去,而是偷偷从旁边的屋子进去发现的,里头机关重重,一般人根本过不去,这次要不是在好几位厉害的人物在,只怕就是有去无回。”
“唐四爷,”聂璇板直着腰背坐在唐四爷对面,身上流露出平常女孩子家大相庭径的坚韧的一面。“恐怕这样也打草惊蛇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我的好舅舅只怕这几天里就会回到家里。如果他确实是躲在关府地下的古墓当中,那就势必会怀疑府里有内奸,在监视他的举动,关于内奸,其实他在家的时候我就提过了两个人,恐怕到时候我的好舅舅会借着过年对府里来次大清查。”
“不错,如果关大先生一动,日本人就不得不暴露出来。”
唐四爷微颔首。
“既然要清查,我住在医院就太打眼了,而且关府里头的消息恐怕一时半会无人能提供,我觉得我的病这个时候也应该好了,是时候回去和家人团圆一起迎新除旧。”
唐四爷知道聂家这位小姐漂亮、大方、聪明,那些评价之前都只建立在他人对他的报告之中,但眼下,唐四爷却真实的感觉到这位未来可能是自己大师嫂的姑娘的鲜活真实,她确实非常的聪慧,自己话一说,她就从中摸琢出了深意,并且极有勇气的主动站出来,打算迎着危险而上。
唐四爷不禁声音柔和了一些。
“你确定要回去?经过我的人这么一探,关府的危险恐怕用语言都无法形容了,如果被关大先生或日本人发现你……你晓得后果吗?
聂小姐,你好好想想,如果你不回去,我就让人送你走,离开这里,离开这潭深水还来得及。”
聂璇闻言笑了,眉间有一丝脆弱与悲伤一闪而过,最后只剩坚定:“不用了,我回去也并不完全是帮您,也是为我自己,正好,您也需要一位卧底为您提供消息,还会有谁比我更合适?”
“那好。”
唐四爷站起来准备告辞。
“这个东西你收下,一定随身带着,关键时刻能保命。有么子事,就去关府往左百来米的位置那家浏阳菜铺子,那是我家管家名下的店,你去了就说要呷唐家菜就行。”
聂璇目送唐四爷离开,眼神落在桌子上摆的一个小盒子上。
这盒子朴素无奇,两指两个指节的大小,她拿起来打开,里头是个红布包着的小布包儿。
聂璇拿出红布包,左手心托着打开,红布里静静的躺着一块残破的色很深,深得近乎墨色的像是胶或是琉璃的不平整碎片,聂璇拿着它翻来覆去的看,就算学了一段的掌眼,都认不出这是么子东西,最后她心一动,拿到窗边就着并不强烈的光线迎光打量。
隔着阳光,这东西才微微显示出了一点真面目,它的颜色并不是真正的黑色,而是黑色里掺杂着琥珀之色,碎片当中还有裂痕,聂璇看着那裂痕,心头又是一动:这裂痕看着怎么有些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