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除岁师
谢局长得了关大先生送的好处,搂着包养的歌女睡了一夜好觉,只是这好心情到了快中午就肉眼可见的往下掉。
今天来警察局报案的特别多,先是二花巷的望春楼一早的来报案说是恩客惹怨互欧,结果伤到了人,接着是孙府发现有人入侵的痕迹,另外还有小门小户人家来了四户说自家男人两夜未归,去了做工的地方问了,昨天下工后说是回家,结果等了一夜不见人,到处也找了,莫得发现。
警察被抽调了人手去关公馆,局子里哪想到突然就有事连着一块儿挤在这个档口出来,刚不耐的让下头把案都立起来调查,这头宜春园的管事又来报案说班主王长贵和两个京剧武旦角儿。
听到王长贵失踪,谢局长吃了一惊。
这王长贵的名字可能太普通,一般人听了还得反应一下才明白是哪个,但宜春园就不一样了。宜春园可是省城最有名的戏班子,班主,也就是当家的王长贵那可是个能人,京、昆、花鼓、越剧等好几个都剧腔都学得炉火纯青,刀马旦花旦生旦各种角儿都演得出神入化,更绝的是他要扮男那是英武神气,动作身形潇洒利落;他要是扮女,那身段风流,一颦一笑眼波流动简直美得让人从心窝子里发酥。
就是凭着那精湛入臻的演技与他本身的俊美气质,才吸引得好戏的党国军校杨文生副校长、省政府鲁主席等好几个有权势的都为他倾倒不已,不惜折节相交待如座上宾,便是唐委员的儿子有几回指定听戏去宜春园,说是王老板那样的神仙人物唱的戏儿才是活的。
王当家的又是个长袖擅舞的,周旋在这么多权贵不但不惹厌,还让这些人物都对他关照有加,谢局长都不敢轻怠了去,更何况他对那位王当家可也是有好感得很的。
这样的风华绝代名彻省城的人物,竟然会一夜之间失踪了去,谢局长忍不住在心里直骂娘。
哪个缺德的敢在省城乱象方呈之际绑架了王当家的哟,这不是给他们警察局、给他这个局长找不痛快?尤其只有得一个来月就过年,谢局长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按下烦躁赶紧把这件事立了案,还没说几句官话就接到了鲁主席的电话。
省政府鲁主席是个五十多岁的微胖老头,笑咪咪的,在电话里头却是难得的声音有点火气,就着王当家的失踪这个事让谢局长多上心,然后问谢局长么子时候能破案将人找回来。
这话谢局长哪敢硬接,想打太极,那头鲁主席来句谢局长当局长以来办事能力强大,一年间破了多少案子,相信这次也就三、五、十天就能将凶手抓到,将人找出,他就静候谢局长的佳音等等,直夸了谢局长一番便挂了电话。
谢局长差点就要把电话给摔了,可关键时刻想起宜春园的管事还在呢,硬是忍了下来。
他刚与管事的保证一定尽快派最多的人手把王长贵找回来,送走管事的,接着电话又响,秘书接起来一听,恭敬的跟谢局长汇报:“局长,是军校杨副校长。”
谢局长:“……”他想装死。
管事的报了案,调头也管不得别的,直接上酒馆找十九爷。
十九爷跟他们王当家的关系老好了,他这个管事的可是晓得当家的有时候还会留十九爷宿,这可是对别人都没有的态度,虽然十九爷只是个开小酒馆的,可真混江湖的,谁不晓得丐门的十九爷是下一界的长老内定人选呢?人能量大着呢。
随着宜春园的人多嘴杂,同时宜春园三个人失踪、其中包括王当家的的事没过多久就在江湖上爆开了。
且不提江湖又是怎样一番猜测、范十九爷是如何一番悲怒震惊,小院子的师兄弟两个也在头疼。
师父沉睡不醒,工是做不得的,得有人守着招呼,但关府不去不行,尤其何洛,少东家对他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只怕会抓着请假的这个事儿做文章憋他,毛珌琫跟何洛两个商量了一早上,最后何洛无可奈何,为了大局一个人出门去上工。
关大先生有了警察,还以为自己能睡一夜好觉,然而一夜里人昏昏沉沉做了梦,醒来不记得梦到么子了,但太阳穴突突的轻跳,难受得很,想来应该是恶梦。
何洛来给师父和师弟请假的时候关大先生正好在呷早饭,听到声音出来招呼何洛坐下,等下人端上茶来,关切的的问:“伍师傅身体欠佳你也不用特意来请假,让毛师傅在屋里好好照顾他。就算不上工工钱也照旧,等下工你问管家先把这个月的工钱和奖励拿回去用,你也莫客气,病了最是要花钱看病呷药,我也不是卖人情,你们师徒三个做活又快又好,我都看在眼里的,都是我关某请的师傅,自然不会亏待。”
这话说得,若是旁的人听了就得感动得不得了,遇上这么仁厚待人的东家,是多少做工人的梦想的福气。
可关大先生面对的是何洛,每个字听在耳里既刺耳又像是刀子。
他牙根咬得发痛发麻,因为害怕自己忍不住露出杀意就低着头,这会倒是很好的让关大先生误会这个年轻有本事又本分的何师傅因为他师父和他这番话难受着感动着,便自以为和善慈祥的伸手拍了拍何师傅的左肩。
何洛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差点儿没绷住,跳起来就想将掘祖坟害家人的仇人给踹吐血。
好在他指甲掐得自己大腿肉发痛,硬是把他从失控的边缘给唤了回来。
何洛憋着,几乎咬牙切齿的憋出一句:“谢……谢大先生……”
关大先生听出他声音的干涩,只当是心情不好,笑道:“真要谢,以后也用心做事就行。”
两人短聊了几句,聂璇早在听到何洛的声音时就尝不出嘴里的饭菜滋味了,她一边心不在蔫的应付关梦龙与舅妈的聊天,一边支起耳朵听外头客厅的动静,听着人离开了,看自己碗里也莫剩么子,娇娇笑着推了碗站起来,跟舅妈说了句我呷好了,借口一个书画的修补问题匆匆上楼拿了画卷往修复院子走。
关梦龙沉下脸来,关母看他这个样子,笑着拿手拍儿子没受伤的手背:“梦龙,你表妹上进,想着帮你爹学本事分忧担烦,你也莫因为手受伤就气馁,反正也没得事,不如陪阿璇过去师傅们那里学学东西也要得。”
关母说的话倒是进了关梦龙耳里,他嗯了一声,说“那我过去看看,妈,等会儿我和阿璇回来陪你和爹吃点心。”
关母笑着让他走了。
聂璇不晓得关梦龙要追着过来,进了院子先给到了各位师傅问了好,随后看也不看何洛一眼从他面前走过,经过时金桂在后头撞了何洛一下,悄无声息的帮自家小姐递了个纸条子。
关梦龙追过来,看到表妹拿着字画坐在一位掌眼的艾先生旁边,一老一小低声在专注讲话,心底不由松了口气。
他面无表情的撇了何师傅一眼,心想这个人物事没做多少事,还好意思厚着脸一个劲的请假。
当他长盛铺子是做么子的?想请假就请假,还带工钱和奖金,脸皮怎么那么厚?是得和父亲好生说说,他和他师父那样的人物,还是早开了比较好,省得浪费他关家的工钱,给得别个都比给得他们好。
何洛背对着关梦龙,并没有看到少东家一瞬间阴狠的表情,但却从落在身上的眼神上感觉出了恶意,他心下一顿,凛然的嘴角微微上翘。
姓关的,我跟你屋有生死大仇,你看我不顺眼,我还迟早要你的命!
关府表面平静暗里暗潮汹涌,离省城两百多里外的三湘镇的一家当铺一早开门就迎来了站在外头等着的客人。
这可是稀奇事儿,掌柜的跟伙计心里都是一喜。
做生意的人,都信兆头,要是开张开得早,开得顺,那一天的生意保证又好又顺畅。要是一早遇上退货换货拉扯婆妈的,又或者一个早上不开张,那这一天生意肯定不顺当。眼下一开门就有人等着说要看东西,掌柜的能不喜?
客人有两人,像是三十来岁的兄弟,穿着锦缎面的棉袍气度不凡,身边跟着短打裳的一看像是长随的年轻人。
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问客人要看点么子,两个人当中的左边那位道:“昨天傍晚时分有个老人带着个壮年汉子来当东西,掌柜的,他们当了么子,你都拿出来。”
“这……”
掌柜的听了这话心头一跳。
当铺这行当,不管东西来路,只要值点子钱,么子都收,他们这行买卖都自由自在,背景自然就得硬,然而客人上门点出东西出处,那就代表一个问题:那些东西怕是来得不干净,追讨的人找上门来就怕是有一定的底气和手段,并不怕得他们铺子背后的老板和关系。
这下子掌柜的说话谨慎了很多:“小人这店儿高收薄卖做的是良心生意,对方说的是死当,客人想看那我小老儿都摆出来让您们过过眼。要是看上,只要出得起钱,您只要几样或是全要,那都不成问题。”
右边的人就笑笑,“自然。”
见客人痛快,掌柜的微微松口气,撩起帘子一摆手:“那两位客人里边儿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