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家都是穿来的
看守宋福生答题的衙役,就觉得他看的这位举子有点儿毛病。
这名应试者。
别人做饭,他睡觉,也不吃个饭。
别人接到卷面沉思,他将几张草稿纸揉成团儿,给那小小的考棚扔的乱七八糟。
当别人活动十指,卷起衣袖,蘸好笔墨开始稳重答题时,他又睡觉。
衙役根据看守经验,本以为,这回宋福生会睡个最起码一盏茶之久,才能起身好好答卷呗。
并无,只看那人躺下没一会儿就身。
再起来,就不是他了。
衙役说不出那人身上正散发的是什么气质,也不知那人答的如何,他目不识丁。
但衙役就觉得眼前那位举人的精气神好像不一样了。
不再是之前坐在那里扔纸的闹心吧啦样,而是像外人说的那种诗兴大发,就是一个写啊。
在衙役对面答卷的宋福生,边答边想:
出题者不是爱提醒答卷者最好以史为鉴吗?
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尽量少空口白牙、胡说八道。
那来吧。
关于瘟疫的策论,宋福生挥动着笔墨,他的策论观点就是:
什么狗屁这思想那思想,什么都不如,请皇上,请各位一方父母官“以民为本”。
他从东汉灵帝到西晋武帝共爆发大规模疫情二十次,写到魏国当初人口最多,一场大疫下来,“十州之地”的人口,竟“不如往昔一州之民”。
还举例咸宁元年,仅都城洛阳一城,死亡万万人。
举例某皇朝存活的一百六十八年里,爆发大规模疫情五十九次,举例某皇朝仅都城临安一地,就频繁爆发过十五次疫病。
宋福生先举了一堆以史为鉴的例子。
他想用事实告诉主考官,甚至告诉皇上,这些史料的简单记录背后,常是生命财产触目惊心的伤亡。
难道还要用一次次沉痛的疫病悲剧,才能让儒家士大夫们改变对隔离深恶痛绝的道德观角度?
真孝顺,真有道德,宋福生寻思话了,被隔离不需要银钱吗?
要是老子被隔离了,那些大孝子去给爹挣被隔离的钱,去给爹挣更好的药钱,去给寻更好的药,至少他就会这样教育米寿。
甚至,那些士大夫们真要是心中有大德大义,还可以为防疫工作贡献一生的力量。
为让这世间无数的亲爹和儿子不会陷入到底隔不隔离老子的为难情绪中而奋斗一生。
这才是大义,这才是大德,这才是大家共同的目标,而不是指责谁的观点对谁的观点错。
宋福生呼出一口气,收。
不要过于激动,题太多,每道题,他都要畅所欲言。
前面情绪如果过于饱满,后面的题该答的没有激情。
宋福生开始写避疫才是重要的管控思路,是最行之有效切断病院的方式。
为什么这么说呢。
他以自己举例,自己一家就是灾情中的一份子。
洋洋洒洒写下他们村在疫情期间都做了什么,后其所在县效仿,也证明了这个观点。
然后就在文中直接提议,希望朝廷能有明文规定,只要发现就要避疫关起来,发现瞒报谎报,建议有刑罚处置。
建议每级衙门都要设立“查疫官”,大灾时查疫,平时检查街面卫生、污水处理等。
宋福生文中写道:市上多粪秽,故痢疾瘟疫,相继不绝,难不成只能唯静止简出?
不出门,躲起来就能解决吗?
他还是那个观点,非得等传染病来了才防治吗?要从根本上严加管制才能降低。
另外,他还建议有医疗指导和医疗投入。
要由权威人士写本指导手册,每级官员手中都要有这个。
那是一方父母官啊,所有的老百姓甭管发生什么事都指望他们。
可我们要承认,先不说这个官员有没有能力,每个人都会有知识盲区,他又不是学这个的。
医疗投入,顾名思义,一方面是巡诊医疗队,每个地域的大夫能不能做到疫情爆发时被集中起来?当普通民众在后退时,这些人要逆行而上。
另一方面,宋福生建议朝廷是不是要有瘟疫药的专款。
地方上的仓场衙,平日里有存储过这些疫情会用到的药物吗?啥也不准备,到时不麻爪?
而且朝廷的这种专款,还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百姓对被隔离起来也不会那么抗拒。
这份“恩宠”,会让百姓们觉得没有被朝廷抛弃。救治的不止是他们的身,还有他们的心,人心。
尤其是那些真正的穷困百姓,穷人病都不病不起,朝廷准备出这些药,当他们被隔离起来,才会放心的与病魔作斗争。
宋福生写到这里停笔,心想:专款这事儿,朝廷在打仗,耗费老大了,估计实在是够呛能凑出银钱平日里就存些药。
他怕朝廷做不到,还给出主意。
他认为一方有难要八方支援啊,什么时候需要众志成城,这种时候就是需要献爱心的时候。
要发动民众,别小瞧民众,遇到大灾,官府财力不足,民间的财源收入尤为重要,尤其是民众里的商人。
只施粥,形不成规模,吃大户那有啥意思?危难之时,救命的是药,不是灾难之后喝的粥。
所以何不如由各级官府牵头,各级地方父母官出面号召万众一心,每一个有能力的大户都要责无旁贷。
捐助者们如果捐的足够多,朝廷完全可以给这些人立官方青石牌坊。
宋福生寻思:古代人爱整这没用的,稀罕美名,有的人为了一世美名恨不得能豁出去命,那就给建,立牌坊,石头能花几个钱。
上面就写着哪年发生了什么大灾,下述这些人名曾捐助多少银两,用这捐助的银两买了多少药,救助了多少人。
这变相的更是一种传承,也给后代人看看,学学,要形成这种风气。
宋福生写完疫情论题的策论后,他又写关于难民处置。
这回他又拿自己说事儿,他就是曾经的一份子。
设身处地先肯定了官府许多安置难民的措施,比方说有防疫,入城检查,这一路,都安排的能让他们讨到饭食,很心安。
但是。
按理说,宋福生是白拿过救济粮的,他不应该这么写。
但是,他仍旧建议,官府不能白白的发救济粮,容易造成出现更多流民的现象。
且给出主意,可以发救济粮,不过要让领粮的逃荒者付出劳动。
城里活那么多,官府完全可以安排这些逃荒者,想领粮就去盖城楼,清理污水,修理沟渠,开垦荒地,搭建防汛台阶等等。
宋福生写到这,自嘲的一笑:他可真是位“好官”。
才哪到哪,就开始换位思考:
难,都难,朝廷也难。
这打仗呢,粮食耗费的太多,能省就要省,能不给就少给些,不就是为统一?
不统一,早晚不还得有荒乱吗?到时老百姓更遭殃。
假设一下,也不知道这项万一施行,要是逃荒者们还知晓是他提的意见,会不会有好些人大骂他。
来,人活一世哪有不被骂的,让我们来看看下一道大题。
对军队的政见和意见,有那些方面,你认为需要改善。
宋福生心想:
或许别人没话,那他可有的说啦,这两张纸够不够写都不一定。
宋福生写道:
他有幸在仓场衙任职,有幸给定海将军运过粮,有幸和陆家军上过战场,那场近些年来,最著名的战争……
可想而知,阅卷的考官们见到这么一份卷子,先不说答的好不好,能不能先风中凌乱?
你说说,这名举子,年纪轻轻的,他咋就经历那么多呢。
宋福生的论点:
后勤困境,会让任何大军、任何大将都变得脆弱不堪。
他举例五万军十万众,非常专业的罗列出一系列数据。
先写行军速度,随后写一轻装男子每日十两,60日需要多少石,几名民夫运的粮能养一名士兵,驭畜运输一驴负重多少,几头驴运去的粮食能养一名士兵存活多少天。
所以他第一个建议就是,不止边境要有仓场衙,不止主要城池,最好各地都要多多设立,减免运输成本。
后勤续航能力加强,粮仓线路越长,行军才能更兵贵神速。
第二个建议就是,加强后勤管理。
这是他在真正的战场上发现的弊端。
给运的箭炮,那有的都不对型号,后来用不了的又随船拉回来,武器配备乱七八糟。
也赖这古代武器不统一。
因为士兵们是归属于各大将军,有些重要武器也是各大将军私藏,算是他们私人的制胜法宝。
不像现代,武器库统一管理,大家拿的都是一样的。
或者是不一样,在补给运输前,后勤这里也能知晓要运给哪只队伍,哪只队伍会用到什么箭羽,弩是多大的,配什么箭,那只队伍用的是什么炮,炮身是什么样的,配圆炮还是长炮。
啥也不懂,就是瞎运,粮食能乱吃,炮能乱用吗?它也不响啊。
这就涉及到宋福生的第三个以及第四个建议。
第三个建议他写出来要是施行起来,陆畔都不会开心。
那就是:什么陆家军、王家军、冯家军的,所有的部队都是皇上的,都是朝廷的。建议各大将军主动向后勤部门报告你们都有啥秘密武器,别藏着掖着,以防后勤这里给你们补给时装错了。
各大将军也别提每只队伍会派出自己人督促装什么样式的武器,上面那条不是写了嘛?即将要让后勤管理正规起来,你们瞎指手画脚啥呀,那不得排号装车吗?就正因为有这些小心思,乱七八糟。
关于第四个建议。
宋福生心想,这步子不能迈的太大,容易扯到蛋。
比如,想要成立正规的后勤部队,恐怕暂时是不可能的。
朝廷眼下没有那个财力养那么多人操练吃饭学习。
可是一只运粮队伍,要是没有经过训练,损失是非常惨重的。
断粮道,杀光运粮民夫,来了敌军就一片大乱,粮车丢的丢,人死的死,前线陆家军傻等差些饿死,这些亏吃的还不够吗?非要等到死亡成千上万的正规军才能重视后勤?
这说明什么,说明只弄一堆塞个木棒就让去运粮的民夫不行。
没错,连把菜刀都不给配,他又不是没运过。
配不起,就给木棍让去运粮,那不行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宋福生知晓要养大量的正规后勤兵,暂时不可能,朝廷没有强大到那种程度,那他就提议:建立后勤学院。
最起码一些带头的,那些路上管理一支上万人运粮队的官员,必须要受过专业训练。
这些人要学习。
东南西北,各条路线心中有数,不是出过远门就能胜任的,不是只识字就行的。
这些人要在出现状况时,能及时调整队伍,即便做不到带领民夫们打个漂亮的反击,也要做到及时后退保住粮食,且及时给前线送信。
哪怕在硝烟中前行,也要将消息送过去。
而不是一问三不知,然后前面还在傻等补给。要做到能务必誓死传递消息,这样前线将军甭管是屠城还是抢粮,他会想办法自救。
宋福生写到这,深呼吸。
有点激动了。
最后一条,宋福生是提到军衔制。
前线经常出现谁听谁的问题。
你是王家军,他是陆家军,就只听自己主将的,但是当主将意见出现分歧呢,分拨打仗吗?
在他看来就是给惯的,什么这家军那家的,都该是朝廷的,都该是给百姓服务的,当然了,他没那么写,他写的是都是皇上的。
皇上是天子。
所以军衔制,能区分谁听谁的。
也能让下面小兵见到不会胡乱的都叫将军、副将等等。
制服上要有区别,四个兜俩兜的。俩兜见到四个兜的军官,甭管你是谁家军,见到就要敬礼和听令。
还有……
宋福生抖了抖卷子,完了,这是最后一张能答的纸吗?
那行吧,先就说这么多,真写不下了。
空间里。
钱佩英望着又新做的一碗冷面叹气:“你爹不饿吗?这都几点了,估计外面那些考生都吃饭了,就他还没吃,看来这是答上瘾了。”
宋茯苓躺在沙发上,摸着肚子说:“娘,我爹饿不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吃撑了。你可快别做啦,等他什么时候进来,什么时候再现做吧。”
家里冷面不多。
老爸不进来,面条就泡烂啦,然后她妈就让她吃,吃完才能变出来呀,要不然没有新面条做,她都吃了三碗啦。
宋茯苓:三年都不会再想吃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