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除岁师
两千年后。
夜幕如洗,星河如练,九天星河之下,一片片山梁如同巨龙背脊起伏着,神秘又带着令人畏惧的可怕。
密林褪去了白天的绿意盎然,化身黑暗里的密集魔物,静静的听着虫鸣与偶尔动物跑动时掠过枝叶草丛的细细碎碎响声。
就在此时忽然有跑动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伴着跑声,还有好几道粗重的喘息。几个人影飞快的在林中穿行奔跑,其中一人被树根拌倒,其余的同伴有一人停顿了身影,犹豫着是否上前帮忙。
“救我——!佘——啊!”
这人慌乱的向同伴伸出手正要在同伴的支持下站起来,一道诡异的绿光团忽然闪电般扑到他身上。
同伴被吓得发出同样的惨叫,连滚带爬的往黑暗的密林里奔逃。
已经奔出老远的前方的两道人影头也不敢回,尤其带头之人,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肚腹处,另一人个头不高,穿着短褂手里拿着一柄小巧的铲子,死死跟在领头的这人身边。
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异常急促,因为快速奔逃造成胸口心肺挤压得难受发痛,眼看着三人前前后后快到了山脚,落在最后的一人猛的被大力从后扑到。
前方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嚎声惊得脚下踉跄,下意识回头看去,就看到自山顶一直追着自己的巨大的绿色光团里,一匹黑色大狼模样的东西正扑在同伴的身上撕咬。
“快走,我们马上就到山下了,只要出了山,这鬼东西肯定就不能追上来。”
领头的高瘦汉子咬着牙,双眼露出凶光,不顾身体的难受加快了速度,在他身边的汉子看看后头那团在没有动静的同伴身上撕咬的鬼东西,最后还是咬牙向山下狂奔。
那团诡异的绿光见到身下的汉子吓晕了过去便在空中一转身,追随着下山的汉子穷追猛打。
眼看山脚在望,已经能听到山下村里的狗叫声越来越近,绿光猛的大涨速度如流星般扑向二人。
“狗子,你挡住它!等我带着鲜货到城里和老板汇合了,再带人来救你们!”
领头的人一个转弯,正好看到绿光扑过来,他想也不想伸手抓住握铲的同伴,趁着同伴瞪大了眼还未反应过来,夺过铲子对着同伴肚子就是一铲子,铲子卡在一脸惊恐与不敢置信的同伴的肚子上,这领头的人一把扯过同伴肩上的布包,大力把他踹向绿光团,然后自己看着不远处斜坡,摸着藏在怀中的东西,一咬牙纵身一跳,便从斜坡上滚落下去。
山林间只听到男子的惨叫痛骂,最后伴着男子拼力伸手用铲子铲向绿光团中的狼影,一声古怪的嗷呜声响彻夜空,在男子倒地滚落的同时,光团也忽然碎成了千万片细碎如萤火的光点消失在林中。
就在光团消失的同时,深山里,一座破旧的老庙里的一处点着昏黄小烛灯的地下小殿里响起了一声器物掉裂地上的碎响,坐在豆大的烛火前的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身形晃了晃,身体一歪差点倒在地上。
烛火下年轻男子的五官端正,眉毛浓黑,眼睛仿佛天生带笑,此刻却满脸血污,额角破了一个小血洞,虽然已经止了血,然而血液微微发黑,在脸上蜿蜒着,让他原本的好相貌看起来狰狞无比。
他嘴角此刻流出一线鲜血,却顾不得擦,而是伸手在地上摸索着刚才碎掉的器物的残片。
摸索了好一阵,方把残片聚拢捧起来,长叹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这些残片说话。
“都怪我,师父再三交待点灵之术一定要把能量点找准了点才能让你成为真正的法器拥有威力,是我对不起你,早知今日我一定不会贪玩好耍,把术法学好,也不至于让你聚灵不长,微伤便毁了。”
他说完便捧着这堆灯下显得特别古旧的残片站起来,打量自己的周围。
周围本来放着许多木架、木箱,现在东倒西歪,一些东西掉在地上四分五裂,一些箱子大开,里头的书本古籍翻得乱七八糟,一片狼籍。
年轻人皱着眉,两眼通红的看了一圈后捧着残片走到一角的旧木板楼梯处费力的抬步走了出去。
上方是一个老旧的小祠堂,昏暗的灯火仅有一支燃烧着,眼见着马上也要烧到了底。不大的靠着墙壁的供桌上的牌位也东倒西歪,有两块还滚落在地上。
这个年轻人吃力的弯腰把牌位拾起来摆回桌上,向着供桌一鞠躬:“各位祖师爷在上,都是弟子何洛的错,以为救人为善,不曾想救的是个狼子野心的禽兽,强抢了师门历代珍藏宝卷与何洛的家传秦代石壁不说,还惊扰了各位祖师爷,实在罪大恶极。何洛自知难辞其咎,等弟子把头上的伤清洗包扎一下,再来祖师爷们面前磕头认罪。”
他说着,又拜了两拜这才离开。
等这个叫何洛的年轻人把头上的血与伤洗了,自己用师门自制的药粉敷的额头的伤包扎好,这才脱了衣裳走到小院一角的井边,打了井水倒在自己青紫伤痕交错的身上。
虽然是夏天,可山里的水仍旧彻骨透凉,然而这个年轻人全然无感般,冲了三四桶后这才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打着补丁的旧衣,看着那套在打斗撕扯中弄得破烂不堪的衣服,狠狠的呸了一声后还是泡在了木盆水里。
梳洗干净了,年轻人再次回到东面的祠堂,寻着烛火点好,一拜一个牌位的把祖师爷的牌位按着名字重新摆正,最后发现在最后一排右二的位置竟然少了一块牌位。
他急得两眼冒血,甚至趴在地上把供桌地底下都寻找了一番,什么也没发现,顿时脸色铁青的重重的在供桌面前跪下。
“弟子何洛引狼入室,盗窃师门宝物不说,竟还妄动祖师爷牌位,弟子在此立誓,誓死追回祖师爷牌位与师门宝物,请各位祖师爷保佑,若追不回,弟子愿遭天打雷劈。”
他立下誓,又重重磕了九个响头,站起来想往外走,走出两步后忽然又转回身大步向祠堂一角的楼梯走去。
下了那间狼狈的地下室,何洛把木架与散物整理好,一边整一边念着那些物品的名字,及至清点好箱子,天边已经微微泛亮,而何洛则红着双眼,迸出令人心惊的愤怒来。
“竟然盗抢我师门重宝《帛经》与上古术经重典,难道说这起子贼人是有备而来?”
“肯定是这样!要不然怎么会趁着师父与师弟进山采药、只有我留守于门中时这么碰巧的遇上求救?这么多古籍不拿,就拿那些最重要的,甚至还抢走我脖子上的石壁,就连祖师爷牌位也是秦朝那位?这些、这些该遭天打雷劈的坏……坏心货!”
年轻人显然不太会骂人,脸憋得通红最终才骂出个坏心货来。他锁好这间地下藏书室,再次在供桌前跪下认错,最后关上祠堂门,走回北边自己与师弟一块住的偏角的小屋子,拿了草纸想了一阵,提笔把自己救人却反被这伪善小人勾结暗盗打伤自己抢盗走师门重宝、祖师爷牌位与自己的祖传石壁一事详细写下,最后写道自己在祖师爷们面前发誓一定会把失窃之物找回来,他要下山一趟,让师父不要担心。
写完了,把这封信反复看了几次后何洛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找出自己仅有的几件旧衣扎成一个布包,想了想下山吃饭要钱,又翻出一个小陶罐,从里头倒了二十个铜板包好了,连着放在破旧小柜里的一个小碗塞进布包背到了背上,大步流星的穿过小小庭院、前堂的供奉着三尊老旧脱色的彩绘的术仙雕像小殿,走出师门后掩上门挂上一把古代的旧铁锁,最后走出十来步突然转过身来看着这座座落于深山掩于盎然绿意间的小小的旧门派院落。
黑瓦旧木墙,微拱的掉了漆褪了色的红木门上方,挂着一块大大的老旧潮霉木匾,上边遒劲有力的刻着两个大字:帛门。
何洛深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这两个字很久,才转过身去大步沿着山间小径向山下走去,途中再也没有回头。
就在何洛整理好地下藏书库、向祖师爷们磕头发誓的时候,那偷了宝物的汉子却已经走到了快三十里地外的县城的地方。
这个汉子身材高高瘦瘦,皮肤黝黑,身上的布裳破烂还沾了不少枯枝残叶与泥土,一张看着憨厚无比的农家汉子布着风霜的四十来岁的脸上,单眼皮小眼睛时不时冒出精光,这会儿因为从天光微熹里看到近在眼前的县城的轮廓而由衷的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放松的笑来。
他不由得攥紧了背上的包袱与怀里的东西,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像是重新涌出了新的力量,使他原本萎顿又无力的脚步又健步如飞起来。
——只要进了城,就能找到老板的铺子叫人派出一个车子护送自己去省城。
只要老板见到自己这次得到的鲜货,这汉子不由得眼前出现大量的银元钱财、老板的称赞、百乐门的美人……
他的心,像点了火,旺旺的烧起,这一票,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