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灯火阑珊与当年（二）

“大概在一百多年前，三千帝国出现了一个绝世天才，手持一把梅花扇，为人行事颇具古风，当时人称梅花公子。梅花公子挑战天下英雄，从无敌手，从帝都到边境，从西方到东方，无一败绩。”
那人轻声说道：“最后一战，梅花公子更是直接挑战当时整个帝国风头正盛的雷子管天幕，也就是现在的雷帝。一战之后两人平分秋色，梅花公子从此不知所踪，留下传说在人间，功成身退。”
“哗！”一把梅花扇打开，三千梅花身着宽大的华袍，晚风吹动他的衣袂，在他的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温润的白光，映着无边的月色，飘飘然仿若神仙中人。
“对！你还是当年的样子！”那人说道。
三千梅花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回忆：“那确实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这么清晰。”
“清晰？”那人突然大声笑起来，笑声中有些癫狂，有些释然：“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记得这件事情的，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只不过这些人，你都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成王败寇，我不怪你！”
三千梅花却笑了，摇头说道：“谁说我不记得？我当然记得你，你是我挑战的第二百五十一个对手，百年前还是宗师的实力，没想到转眼之间一百年过去，你也修行到了真人境。”
那人顿时被噎住了，豪言壮语被三千梅花的这一句话给堵在了胸口，再也说不出来，有种不一般的难受。
结果对方捅了他一刀，还要再伤口上撒盐：“我虽然记得你，但是也记不太清，毕竟当时我挑战九百九十九人，你是实力比较差的一个，本来我还想一千连胜，结果被管天幕给掐断了。不过你说得对，成王败寇，你不该怪我，记不清也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了？是我当时的实力太低了，我该说对不起是吗？那人气得几乎要吐血。
“三千梅花！多说无益，今天我就要一雪前耻，让你看看我这些年都做过那些努力，都为了打败你，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样的实力！”
大声说着，那人的身上便爆发出一股剧烈的法则波动，波动散发出一股炽热的能量。
三千梅花忍不住用梅花扇挡住了半张脸，惊讶万分：“当年你最擅长的不是风系法则吗？”
那人更生气了，大声纠正道：“是水系法则！”
“是吗？”三千梅花顿时陷入了思索。
面对这样的羞辱，那人再也忍受不住，裹挟着爆裂的气息朝着三千梅花的方向冲了过去，火焰在他的身边缠绕着，化为了九条火龙，每一条火龙都各有神异，朝着三千梅花扑了过去。
三千梅花衣袂飘飘，在一片残影当中后退了两步，一朵朵带着鲜红色的白色梅花花瓣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周围的空间仿佛都被生机照亮，夜空当中弥漫起了一层白色的荧光。
就在九道火龙和终结的真人接触到他的瞬间，三千梅花手中的梅花扇轻轻挥动，整个人都化为了一片梅花的海洋，随风微动，陡然扩散，将火龙包裹起来，在火焰当中燃烧起来。
然而只是这一个眨眼的瞬间，三千梅花的身影便从花海的另一边缓缓走了出来。花瓣组成的海洋，渐渐地分开，随着三千梅花的出现消散，只留下了一层薄薄的花瓣来留在身边。
那人转身一看，顿时更加生气，再次朝着三千梅花冲了过来。
反复几次之后，三千梅花微微摇头叹气：“你的九道火龙虽然到达了法则控制的变化极致，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抓住法则使用的核心。这样下去，就算你还有什么后手，都不可能打败我的！”
“不可能！”那人愤怒的大声喊道，再次攻击过来，疯狂地说道：“当年败给你之后，我便转修火系法则，就是为了破除你的木系法则，将当年你给我的耻辱全都还给你！我已经接触到了火系法则最源头的力量！我不可能不如你。”
三千梅花看着他的样子，可悲道：“我虽然不太记得你是谁，但是我记得当初我与你对战之后，曾经对你说，法则之间的战斗关键并非在领悟的高低，而在更加重要，更加根源的地方。”
“哈哈哈！当年你的法则领悟甚至比我低一大截，只不过因为法则相生相克，你的木系法则刚好克制我的水系法则，操控方式又比我精妙！这不就是因为你是三千家族的子弟，你掌握的资源比我更好，使用的武技比我高级吗？”
“你错了！”
“我没错！”那人的火龙再次分化，九条分成二十七条，二十七条分成了八十一条，八十一条火龙每一条都是人道极致的存在，朝着三千梅花包围了过来。
三千梅花遗憾地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有听懂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所以你才会误入歧途，转修了火系法则，甚至投身终结，只是为了获得更加高级的功法和武技。”
“不需要你在这里惺惺作态！就像当年一样！明明是想要当众羞辱我，却要装作一副高手寂寞的样子！”
在一瞬间，三千梅花的花海与火龙碰撞了不下百次，花瓣就在火焰的灼烧下化为漫天的火花和灰烬，在晚风中飘散。火龙不断进攻，花海不断抵消，旧的花瓣被燃烧殆尽，新的花瓣又瞬间补充上来。
三千梅花在花海中轻轻挪动脚步，身形随着残影和花瓣的卷动辗转腾挪，如同出世的神仙，一尘不染。
“看来，你的天赋虽然足够，脑子却并不够，还是需要狠狠地敲打一下，才能够开窍。”三千梅花合上了梅花扇，身上的气势也开始变得更加凌厉起来，看向对方的眼神多了一丝的怜悯。
那人哈哈大笑：“少在这里故作慈悲！要打便打！我奉陪到……”
然而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终结的火系真人便被突然暴起瞬间扩散到整片天空的花海给掩盖了起来。
花海几乎就在人的肉眼甚至神魂都不可察觉的时候，陡然扩散开来，将八十一条火龙迎面包裹了起来，燃烧的速度，甚至都比不上花海生成的速度。于是火龙消失了，终结的真人也消失了，整片天空，只剩下了漫天的花海。
鲜血就是这样出现在天空当中的，白色梅花的花瓣末梢，带着淡淡的红色，但是在不断地飞动之间，花瓣上的鲜红色越发的浓厚起来，鲜艳欲滴，带着温润的光泽。
当花海收缩起来的时候，半空中已经多出了一个满是伤痕的男人，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成了碎片，碎片下面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鲜血就这样从伤口当中渗透出来。
那人的脸上已经血肉模糊，但是却没有一点翻卷起来的肉茬，所有的伤口都仿佛是在肌肉都力不及反应的时候留下来，连收缩的机会都没有，就直伤入骨，鲜血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但是浑身的伤口似乎并不在对方的考虑之中，他仿佛失去了智商一样，喃喃地问着。自己多少年的苦修，为了打败三千梅花所做的一切，转眼之间就化为了乌有，这让他有种对生命的怀疑。
花海渐渐地消失在天空中，只留下零星的花瓣还翻飞在三千梅花的身边。
打开了梅花扇，三千梅花看着面前的敌人，一个人能够这样苦苦追寻你的身影一百多年，他不知道是该说庆幸，还是应该说是可悲。但是看着他的样子，三千梅花的心中却多了一丝的遗憾。
“当年我与你教授，虽然你的实力并不高，但是我依然很看好你的天赋。毕竟既然我能够挑选你作为我的对手，那就证明你是当年的顶尖天才之一，你不应该妄自菲薄。”
“呵！呵呵……”那人惨笑：“那又如何？不管我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抵不过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家伙。”
三千梅花摇头：“你还是不懂，我当年就对你说过，法则之间的对抗，关键点并不在对于法则的领悟上。我并非是想要告诉你，我的法则掌控比你高是我胜利的根源，而是想要告诉你，当时的你太过注重法则的领悟，是你终究有一天会失败的原因。就算打败你的不是我，还会有其他的人。”
“所以呢？”那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理解三千梅花那句话的含义：“所以法则的对抗，关键点在什么地方？所谓更深远的层面，到底是什么？”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说你终究还是不懂。当年你以为领悟高过一切，落败在我手上之后，更是认为法则相生相克和操控能力才是制胜的关键，却忽略了所有的一切，那就是你自己本身。”
“我自己？”那人怔然。
“自古以来，修行者修身修魂，最终为的是什么？我们掌控法则，使用法则，根源又是什么？修行入门境界的时候，为什么要明体明心？”三千梅花问道，随后才说：“最终，还是要修自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人突然仰天大笑，随着笑声的颤动，全身的肌肉也开始松弛起来，原本被肌肉狠狠夹住的伤口也随着身体的动作不断地喷涌出鲜血。
三千梅花看着他几乎在几秒钟之内，全身的鲜血就随着伤口的张开流淌出来，沾染了全身，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梅花扇轻轻合拢，佳人如玉，踏着花海而去，唯独留下了一具流尽了鲜血的尸体，从空中颓然坠落。
“看来梅花那边是结束了。”米黄舒展了一下双手的血脉，又敲了敲自己的腰身：“看来是多少年都没有动过了，身子骨都撑不开。”
“师兄，你老了。”师弟扭动身躯，骨骼筋膜如同炒豆子一样噼啪爆响。
米黄笑着说道：“是啊，我老了，你也老了，这个世界终究是下一代年轻人的了。”
师弟却笑着说道：“师兄，我可还没老呢！”
米黄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老没老，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三千梅花，比我们年轻了一百多岁，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管天幕更是不遑多让，更不要说楚家的那一位了。你再看现在的管山桐和安小语，师弟，执念没有用的。”
“执念当然没有用！”师弟冷哼一声：“打破执念才是有用的！当年就是因为师父顽固不化，就是因为你不懂变通，才会让整个门派分崩离析，当年的兄弟姐妹下场凄惨，难道你还不懂？”
米黄却说道：“谁说我不懂？师弟，是你不懂！你一直都不懂！”
“你才不懂！”师弟愤怒出手，拳拳到肉。
多少年前，他们两个也是一同拜师学艺的师兄弟，两个人站在当年年轻天才的顶点。不知道多少人败在他们的手下，败在他们的一身近身格斗术之下，但是当年的辉煌却一朝之间败落。
有人发现了米黄师门功法和武技的漏洞，并且将米黄的师父击败，甚至将他们的弱点公之于众。
其实漏洞一直都存在，就像管理员说的，除非是天道自己编写功法，否则这个世界上从没有完美无缺的功夫，任何的功法都只能做到，尽量将漏洞的威胁减弱，将漏洞尽量地隐藏起来。
但是他们隐藏了几千年，终究还是被人击败了。
当年师弟就曾经说过，想要让师门长久地存在下去，就必须要变通，就必须要打破古老相传的传统，推陈出新，将功法和武技改编，弥补现有的漏洞，甚至将漏洞消除。
当时师父将他狠狠地呵斥了一顿，并罚他到暗室当中面壁思过。
进入暗室之前，师弟曾经问过作为大师兄的米黄，石门的功法有漏洞，他是否知道。
米黄说他知道。
师弟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修改功法，让师门更进一步。
米黄只是沉默着摇头，将暗室的门关上。
等到师弟出关的时候，师门已经分崩离析，师父被人连番挑战，身受重伤最终一命呜呼，师门弟子更是失去了希望，纷纷离开了门派。最后只剩下了大师兄米黄留下来，两个人大战一场，分道扬镳。
“我只知道，如果当年你站出来和我一起改革，以我们两个的天赋才情，师门的功法必定能够弥补漏洞，改变当年的结局！是你！是你和师傅，害了整个师门！我没有错！”
师弟疯狂地喊道，拳掌的轨迹越发诡异刁钻起来，彻底脱离了原本的武学套路。米黄见招拆招，但是却连连后退。
师弟哈哈大笑：“师兄！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多少年来改良成功的功法和武技！如何？”
米黄最终被一圈击中胸口，这一拳所汇聚的力量，霸道无匹，力道刁钻。皮肉摩擦之间，竟然在米黄的胸口留下了一个灼烧的螺旋拳印，竟然在击中的一瞬间，拳劲旋转而出，直透脏腑！
看着米黄狼狈的样子，师弟甩了甩有些疼痛手：“师兄，你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硬！”
米黄却怜悯地看着师弟，这种眼神总是让他想到当年自己被关进暗室的时候，米黄看他的样子。尤其是想到从暗室当中走出来，师门已经不复存在，师弟的心中便是怒火滔天。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师弟再次含恨出手，米黄竟然不躲不闪，任由师弟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脸上，不多时他的身上便伤痕累累，鲜血横流。
但是老人的身子却没有动弹一下，依旧是那副并不挺拔的样子，就如同一棵低矮的磐石一般，岿然不动。
良久，师弟气喘吁吁地停手，看着米黄愤怒地说道：“为什么你不还手？为什么你不躲闪？难道你也觉得内心有愧吗？”
米黄却再次摇头。
“那我便打死你，今后我就是门派的大师兄！我就是整个门派真正的继承人！我就是门派！我就是一切！”师弟大声喊着，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冲过来，欲将米黄置于死地。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米黄的双手动了。
“砰！砰！啪！啪！”
几声短促有力的碰撞声传来，一切尘埃落定。师弟不敢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感受着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被米黄控制在手中，整个人趴在了地面上，再也不能动弹分毫，几乎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师弟喃喃道，感受着地面的粗糙，他突然疯狂地叫到：“你用的不是师门武技！师父没有教过我！对了……对了！他当年藏私了！他偏心！教了你的，都没有教给我！”
米黄痛声说道：“师弟！你还不懂吗？这才是师门真正弥补了漏洞的功法！是师父、师公、始祖，往上几乎十几代人都在兢兢业业秘密创造的功法，就是为了让门派继续发扬光大！”
“可是……为什么？”师弟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
“正是因为你的性格，你想来张扬好斗，喜欢钻牛角尖，师父才从未将这项重要的工作放在你的手中。你真的以为，我们是食古不化的老家伙？师弟，你一直都不懂！所以你才会擅自改编功法，到处挑战别人，试图以它山之石攻玉，却不知道，就是在你博采众长的时候，太过急功近利，才让别人看穿了我们隐藏上千年的功法秘密！”
“师弟！我不怪你。”

第八百三十章 灯火阑珊与当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