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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君子不争炎凉

裳灯梳零落
古有言。
强扭的瓜不甜。若非两厢情愿,一方不能强迫另一方做违背真心的事,纵然二人相处了有些日子还算半个熟人,不过理还是那个理,不能轻易逾矩。
虫鸣雀叫,晚风轻撩思绪,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又闻得见风絮不失携来一川烟草味。我仔细观摩着这支精雕细琢的簪子,吊起来的心情慢慢得才被安抚下来。
纵然他要跟我争这簪子,我必然不答应。
他一双杏眼寒冷如万年不化的冰雕,我整个人被他纳在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里,我心中十分别扭难受,果然阿落这人又怪又吓人,阴晴不定。
他以后要娶的姑娘,可千万要受得了他这样的性子,受不了便早早脱身为好。
“你有喜欢的人了?”
一早便知他要同我说什么,不过一阵冷清和支支吾吾,他终于启唇吐露了一番。
“嗯……”我扭捏道,脸上一阵红,不知道他为何说起此事,不过见我如此羞涩模样,他定要嘲笑我一番了。
没有等来他的嘲笑,只看见他盯着我,仿佛我答错了题,下一秒要把我吃掉一番。良久他转头赏着磐石上盘着的花藤,再不与我说话。
我在想着接下来该在幻境中如何如何,忽而他一句:“好浓的妖气!”
生生断了我十分艰难构思起来的计划。我听后,觉着不妙,赶紧嗅了嗅自己的身子。
身上明明无甚妖气,我捏起我的袖口还有裙摆,依旧是十分干净清爽的味道。想到被他污蔑,气就上来了。
我冲他叫道:“你胡说,我明明藏得非常好!”
他皱眉嫌弃,根本不想搭理我。
“小裳。”
身后熟悉的声音叫我欣喜若狂,我望去,见席瑜立于不近不远的前方,他光洁白皙的脸庞如一张干净的纸,眉宇疏朗淡雅如雾。
他见我跑来,嘴角不掩笑容。
“席瑜!”
幻境的时间已过了好久,但于闯来的异魂而言一日的朝暮变换如同眨眼般。我不知外面已过了多少日子,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席瑜此番进来见我,我欣喜不已。他将我抱了一会,便注意到了阿落这厮。
此情此景,十分尴尬。他二人两两相望,不相认不相识。
席瑜道:“珺家公子,整个人间最厉害的御妖师,我知道你。”
阿落不语,咧嘴干笑着敷衍道:“不敢当。”
不管他是真的不敢当还是假的不敢当。今夜过去之后,他便不再把我揪出来同他说话,我不知他的魂灵附在哪个男子身上,好久也没看见过他。
席瑜来了几日后,给了我几个护身的物件,便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他不便多待,外面有事便走了。
无聊起来,整个人都不好。
花满衣与叶苏的情感发展十分顺当,我羡慕不已,也酸涩到了心坎。
虽说花满衣比叶苏大了两岁,但叶苏乖巧懂事十分讨人喜欢,因是如此,二人相处起来非但没有鸡飞蛋打、相看两厌,而是越发觉得彼此有趣欢喜。
此般姐弟恋堪称模范。
花满衣发现叶苏十分有才华,他不仅精于吹奏排箫,对于当下流行的诗词雅赋有着十分独到的见解。
她常常想着叶苏这孩子不去学堂进行深造取个功名,十分可惜了。
莫不是他没钱上不起学,若真的如此,她也不便向叶苏多提及花钱上学的事,怕伤了他面子。
几日来花满衣掐着肚子,省下来了些吃食钱。刚刚好能买到楚辞全册,全是精制印刊,当下文人最兴读这些也少不了为此写些感言。
于是他们在小树林偷情,咳,约见时,他抱着书面露微红,他太容易不好意思了。
他们互送情物,已经见怪不怪,不过每次见着花满衣说话前必先脸红一番。
“姐姐,也喜楚辞?楚辞之风雅超然于世外,倒同姐姐一样。”
她笑了笑,道:“阿苏,无关我喜欢,你喜欢就好。”
叶苏眼角本身有些微翘,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眯成细柳一般。
只是今日他有些大胆,伸出长袖里修长纤细的手试探性得摸上花满衣的脸。
普通情人大都是会如此表达心意,摸脸什么的都是小心意。花满衣第一次见叶苏这般,眼前的少年单纯无瑕,心动爱抚的举动也十分青涩懵懂。
她好像还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着。她好笑又欣喜。
我冷淡得见着这二人双双动情的样子,只想着他们快些表达完衷情,好让花满衣赶时间回去吃饭。我见他们婆婆妈妈、嘘寒问暖,没有分别的意思,可把我急死了,难不成还要亲嘴不成。
果不其然。
他一把揽过花满衣的细腰,花满衣惊了一会后沉溺于叶苏认真柔情的面容里,十分乖巧得闭上眼睛睫毛微颤。
叶苏身子倾过来,将要把嘴唇覆到那人的嘴唇上。我看着、感受着,十分让我得劲。忘记了腹中之饿。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我又被阿落这厮揪了出来。
他二话不说捂了我的眼睛,眼前之香艳光景皆看不到了。我急道:“你让我看一眼!”
他只道:“非礼,勿视。”
我野蛮地使劲掰开他的手。果真见叶苏十分动情且青涩得吻着怀中之人,花满衣懵懂回应,他二人皆不知该如何是最好,由浅入深慢慢尝试。
阿落在我旁边,对此事十分介意,而我十分不害臊得看了个过瘾。
后来我知晓,阿落附身在叶苏体中,我眼拙竟那么些日子都没看出他来。难怪找不到他,原来他一直在身边。
恍恍惚惚过了两年,幻境中的两年像是眨眼就过去了,我还没有琢磨透个所以然来。
奇怪的是,我关注的江家无甚波动,爵位一级一级的升,短短两个春去秋来,如今江父已位高权重。
而同时期的宇文家族在朝堂上已经说不上什么话了,处处被打压,家主本是三朝元老,如今缠绵病榻不讲,整个家族失去他的掌控后如同锅上之蚂蚁。
朝堂上的明暗之事我只知晓个四五分,我问阿落其中的缘由,见我如无头苍蝇茫茫然,他剖析得十分透彻。
他道,江家虽荣誉加身但不至于压君,是后起的世族,在朝中的势力不比宇文家盘枝错节,是比较好掌控的。而且江家男丁极少,生的大都是女儿,唯一能和宇文家公子媲美的江岚枫也已战死,所以江家如今如日中天不过是为君者施的甜头,为的是江家为皇族抛头卖命。
昙花一现终归梦,江家荣耀历不过一代。
宇文家是经三朝未灭屹立不倒的世族,很久以前民间便一直说宇文一族守着臣子之心才不会反戈称帝,皇族虽还在其位,却一直被宇文家的功和望压着。是以,一个臣子再有衷心,一旦功高盖主,便不配再为臣了。
宇文家势力庞大,男子个个都有爵位,要打垮掉非一朝一夕之事。此朝皇帝一登基便暗里开始对宇文家实施报复。宇文氏根枝与国本相连,轻易撬不得,同样忠主而年轻的江氏取而代之是最好不过。
现下看来,皇族与宇文氏的暗斗,终是皇族胜出。我感叹皇室忒狡诈!
阿落道,为君者,不奸不活。
我反驳不了。
花满衣是个美人,但美人多灾祸。问题不是出在美人身上,而是这个世道多养杂人。
她近日十分愁闷。新上任的家主多风流艳名在外,不比刚死的老家主沉稳但得起家。前几日家主招舞姬练舞,见她美貌非凡便有所垂涎。家主命她今后与自己同住,花满衣不从且大骂家主无德。
她被罚了三个月的工钱。她有才名,却可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然如今也已考取功名成家立业。
她母亲就是嫌她是个女儿便把她卖进了府。
还好在她飘零浮沉的年月里遇上了叶苏,他是个饱有内涵且十分识大体的男子,她觉得他便是个良人。她终于有了归属感。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
她暗自捏起一首词来,手挽起池塘一片水,须臾间握不住任何,只有一手的冰凉是真的。
她想起叶苏前后给自己的玉镯和诗画,说是家传之物。她哪不知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原来叶苏并不是个没钱上学的孩子,不过自己开始猜不透他了。
她问过叶苏为何不追求个功名而甘于埋没在府里。叶苏告诉她,自己入府成为乐师是为了追求所爱。
原来他十分爱吹排箫。
有人为一爱好舍弃一些东西,貌似说得过去。
叶苏曾跟她说:“求得了所爱,我如今很满足,君子不争炎凉,朝夕有日月便好。”
花满衣越来越觉得叶苏吸引自己。
阿落又找我出来。
他的魂灵在月色中澄澈如光亮,若隐若现,虚幻仿佛将要飘走升到天上去。
“我从未想过我会爱上谁,以前我总觉得感情会让人失去判断。”
约摸他又想到了自己与叶蜜娘的过往,他这么精明狡猾的人竟然也会有此般伤情的时刻,实在让我惊讶又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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