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离开农场咖啡馆的时候是程咏昕d日以来最高兴的一天。这种舒心畅快的感觉前所未有,看来自己“政治斗争”天赋满满的,这么容易就搞定了潘潘。
潘潘的情绪现在已经完全被挑逗起来了,成了她最可靠的盟友。
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征服了潘潘也就等于间接征服了丁丁――掌握了枕头风的话语权,也就有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丁丁的能力。
“你们还自诩是‘媒体人’,一点身为媒体人的自觉都没有。你们不知道自己掌握着多大的能量,却甘心做元老院大机器上的螺丝钉,真是可怜。”程咏昕坐在黄包车上,享受着夜风吹在面上的凉意,默默的想着,“我要让你们觉醒。”
她在距离百仞城车站下了黄包车,坐上了最后一班前往高山岭的小火车――大图书馆就设在高山岭的一个秘密地点。
她回到大图书馆,办公桌上有一封办公厅的信函:是批准她进入女仆学校直接购买女仆的许可证。
“萧主任的办事效率还挺高。”她把信件丢回桌子上,嘴角浮出些许微笑,“干脆明天就去选个可人儿吧。”
女仆学校的正式的称呼是:“办公厅生活秘书培训中心”。该班其实和芳草地学园相距不远,不过因为关防森严,遮蔽严密,极少有人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它的高墙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竹林和树篱,没有一个人能够不借助刀斧穿行期间。只有一条小路蜿蜒着通向大门。
大门口不设门岗,不挂名牌,只有一块简单的门牌号。这门牌号即使临高邮政说业务最熟练的邮递员也不知道在哪里――这里寄出和寄入的信件都是发到邮局信箱里的。
这里的大门终日紧闭不开。偶尔有拜访者来到这里,在拉动铃绳之后,门上会打开一道小窗,要求来人递进通行证和身份证件查验后才能入内。
元老们理论上不需要亲自到这里来挑选。办公厅有所有“待分配”生活秘书的详细档案可供调阅,不但记载了她们的全部家庭、个人情况,还有在校表现、各项成绩得分和多幅半身、全身“生活照”,以供元老在尽可能真实的条件下做出准确的判断。不过只要时间有空闲的话。元老们还是愿意亲眼看一看妹子再做决定。
不过,访问女仆学校挑选妹子需要办公厅的许可,没有许可证。即使是元老,除了在校内任职和兼任的之外,也都不能进入女仆学校――这是办公厅为了充分保证元老们之间的平等权利所特别规定的,同时也避免扰乱校内的教学生活秩序。
“孙尚香!你的弯腿动作这么回事?!”严厉的斥责声又一次响彻在形体教室里。担任舞蹈助教的是一个“前辈”。其实比她们大不了多少,但是先入门为长,况且她还是正式的老师,一声呵斥,足以使不相干的女仆学员们也会微微发抖。
孙尚香赶紧调教自己的姿势,她脊背上的皮肤发紧――要挨打的预感。
果然,助教已经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手里的藤条毫不留情的抽了下来。
背后立刻泛起一阵接一阵火烧般的灼热。她强忍着一动不动的摆着自己的姿势――含着泪珠。
孙尚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在巨大的玻璃镜子前扶着杠子按照口令做出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动作――说是唱戏又不像,要是跳舞又太慢。
她缠过足。凡是学和身体动作有关的事情就始终做不好,为此吃得苦头也多。一场课下来,身上总要多出几十条鞭痕来。
“再往外一点!站稳!”随着训斥,藤条不住的抽打着她的大腿和小腿。眼睛睁得再大,也止不住眼泪滑落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在教室的玻璃窗外,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
“我就要这个了。”程咏昕说,“你准备下她的档案。”
“是,首长。我这就准备交接文件。”
孙尚香拎着她的藤箱子,背上泛起薄汗;当初裹着脚不好走,如今放了脚也不轻松,偏偏首长们是不许任何女人裹脚的,更别说她是所谓的“生活秘书”。
不过,哪怕她自己依然觉得小脚为美,也要承认天足在逃灾时简直得天独厚――特别是在她为此吃了大苦头后。逃难的时候,小脚的女人只有等着被抓被奸淫被杀的命。如果不是她及时遇到了鹿老爷派出的乡勇,被逃难的人群抛弃在路边苦苦挣扎的孙素云早就落入了叛兵的手里。
孙尚香原先自然不叫孙尚香:她爹孙化武是登莱巡抚孙元化的族亲,说是族亲,其实她家一直世居山东,和祖籍江南孙元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但好歹姓孙,连个宗容易得照应。爹虽然是个小小的世袭武官,在登州镇当个差,没有个照应前程有限。
出于抱紧大腿的动机,孙化武带着一家人也信了天主教,孙尚香也得以开蒙识字。取了个学名叫孙素云。
很显然,不管是连宗还是信洋教,她家都没得大好处――因为登州一破,一切随着孙大人灰飞烟灭。
孙大人是死是活,她不怎么关心,可是她爹、她一家子是死是活,始终缭绕在她心头。在逃亡的路上,先是护送他们的家仆盗走了牲口逃之夭夭,她和娘被迫挣扎着徒步前行,接着难民人群遭到了乱兵袭击,马蹄的得得声,乱兵粗野的叫喊声,得意的狂笑和难民们绝望的尖叫是她对袭击的唯一的回忆。
当她从昏迷中醒来,从尸堆中爬出来的时候,雪地上满是被扒光的死人尸体,有的没了脑袋,有的没了胳膊,家人一个都不见了。
一个裹着小脚的单身女子,在这样兵荒马乱天寒地冻积雪盈尺的地方会有什么下场她很清楚。别说乱兵土匪,就是过路的难民丁壮,也会乘机奸淫。眼看着远处雪尘扬起,又有一股人马到来,孙素云起了跑到树林里自尽的念头。拖着一双小脚勉强跑路,绝望的发觉自己使劲全力也只走出了几步路而已,眼看着雪尘越来越近,孙素云却又跌倒在雪地里,发出绝望的尖叫声……
幸而,来得是鹿老爷的乡勇。她得以坐上大车去屺母岛躲避,这一避就避到了海南。
孙素云不笨,相反的,比起全家寄予厚望将来要承袭绿豆大的前程的大弟,她还更聪明些――但再聪明,也只是个十五岁的裹脚丫头,根本挣不过鹿老爷的那些粗壮仆妇,三两下就被塞进一艘大船。稀里糊涂的到了这琼州府。
昏暗的船舱里,她身边戏班出身的女孩们窃窃私语,议论着到琼州之后的事情。她这才隐隐约约的知道,她们都是被琼州的“首长”选中的,送去做婢妾的。女孩子们话里话外虽透着对大妇的畏惧,更多的却是兴奋,幻想在澳洲老爷身边绫罗绸缎,吃香喝辣,至不济也能天天白米饭管够。孙素云避开那些女子的视线,把身体往角落缩了缩。
“难得吃一顿饱饭,就全给吃傻了不成……说得再好听也是婢妾,小猫小狗一样的货色,要多少有多少……”
她娘就是个犯官罪属,若不是给孙化武赎了身,又趁生下大弟后吹枕边风,让孙化武休了膝下空虚的大妇,她指不定缠不了足,更别想说上一门好亲事。但就算是她扶正当了继室的娘,最后也因年老色衰,很是在新过门的小妾手上吃了点亏。
“妞妞,娘一定会让你穿着红裙子嫁出去,可千万别像娘……”记忆里娘亲的呜咽声,和她自己的啜泣声合在了一起。娘,妞妞没用,妞妞要给澳洲老爷做婢妾了――
就在这样的恍惚中,孙尚香含着泪,跟着一群女孩子排成了一列长龙。
“哪里来的?姓什么?”
“山东登州,姓孙。”
“有名字吗?”
名字?名字当然有,可是有什么意义?
教堂里,神父对她大表赞赏,为她起名素云,说她会成为拥有虔诚信仰的纯洁贵妇人。
她不想玷污这个名字。
“没有,乳名大妞儿。”
做了人家的婢女,还不是主家想叫什么叫什么,指不定还要避讳。
那何必讨这个不痛快。
“唔,那你就叫孙尚香好了。”
除了磕头谢恩,还有其它选择么?
“尚香谢老爷赐名。”
孙素云死在了海上;留下的,只有婢女孙尚香。
“欸,别磕头别磕头!好了,下一个!”
然后她被推进了一个棚子,戴上枷,像是出家一样的剃光了头发。
旁边的女孩像是被掐了脖子一样的尖叫,她却是索性放声大哭。
──妞妞啊,别像娘一样。
哭归哭,孙尚香并不敢偷懒耍滑:婢妾也是有分个三六九等的,若是她表现的够好,至少会像青楼那些头牌一样,多少有些挑捡的权力。
因为有相当的文化,白皙细腻的皮肤,还算发育良好的身材,这些家庭不经意间给她的遗产,使得她被选入了女仆学员,送到了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