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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留守女人

诗意的情感
    留守女人(短篇小说)张宝同
    秀玲夜里又失眠了。
    她一失眠就想明贵。明贵是她男人。可这次她想的不是明贵,而是一个叫军社的男人。这男人是表姐从北山帮她请来的麦客,三十来岁,肩宽体壮,老实本分,割起麦来就像一部小收割机,不到两天时间,就把她家的两三亩麦子给放倒了。这让她对他很有好感。
    其实,秀玲不是在想军社,而是在想男人。男人真好,白天能下地干活,晚上能搂着睡觉。要不,为啥说女人离不开男人。可是,明贵在西安打工,光车票一来一回都要一百多元。本来明贵说要回来收麦,让她盼了一整,可到了跟前又说回不来了,要她找个麦客帮着收麦。
    她并不想找人,因为一天要给人家五十元钱。可去年就因为怕花钱,没有请人,她一人忙死忙活地干了五六天,等把麦子收完,她也进了医院,例假一连二十多天都不停,光住院看病就花了一千多元,差点没把她心痛死。所以,这次一听明贵说回不来了,她就找了个麦客帮忙。可是,还有一件事却是麦客不能帮忙,那就是她想男人。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冷月残灯,一种孤苦与煎熬的感觉便悄然地爬上她的心头。她就想起男人那粗壮温暖的双手和那宽大有力的双臂。那双手抚摸着的感觉是那样地温馨,那双臂把她揽在怀中的感觉更是让她沉迷如醉。可是,这种美好的时光只是短暂的瞬间。新婚不久,他就出去打工了。从此,他们每年只能在过年和收麦时回来,而是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给她留下的却是漫漫的长夜和无边的思念。
    因为失眠,秀玲醒来时见天色已经大亮,急忙起床,脸都没顾得洗,便往麦地那边跑。等她跑到山上坡间的麦地时,就见那个叫军社的男人已经割倒了一大片麦子。这让她感到挺不好意思,觉得这麦地好象是人家的,而不是她家的。
    她拿起镰刀,割着麦子,问着男人,“你怎么来得这早?”因为北山离这里有一二十里的路,走路至少也要一两个小时。男人说,“我想早点把你家的活干完,明天该给我家收麦了。”其实他只要干完一天的时间,至于能干多少活就不是他操心的事。所以,秀铃听着这话,不禁有些感动,觉得这人好实诚,给别人干活,一点都不偷懒,就用十分好感的口气说,“不急,我家的麦子没多少了,就是剩下一点我自己也能收。”
    山里的女人一般是不能跟外面的男人随便说话的,让别人见了就会说闲话,所以,秀铃有意跟男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但每当割倒一片麦子,秀铃就要直起身子,喘上口气,朝那边的男人看上一会。那男人身高体健,宽肩细腰,穿着一件敞开的短袖布衫,挥镰割麦的动作轻快而娴熟,十分优美,特别是那裸露在外的胸脯和臂膀,透出着一种让女人心动的美感。
    中午做饭时,秀铃一下打了四个鸡蛋给男人下面条。男人端着碗,心疼地说,“干嘛一下给我打这多鸡蛋?”说着,便要把碗里的鸡蛋给她的碗里拨来一些。可秀铃不让,说,“你干这重的活,太辛苦,要补补身子。”
    坐在小桌旁吃饭,两人就离得很近,可以随便说话,也不用担心让别人看见说闲话。秀铃就问,“你怎么没出外打工?”因为山里没有其它挣钱的门路,孩子上学,老人看病,盖房子,娶媳妇,所有的钱都要靠出外打工去挣,所以年轻一些的男人都要出外打工。
    男人唉声叹气地说,“媳妇病了,家里要有人照看。”秀铃就问,“啥病?”男人说,“子宫肌瘤,光看病就花了三四万。”山里人本来就穷,哪还敢得这病?得了这病,就得要倾家荡产。秀铃很是吃惊,说,“多长时间了?”男人说,“一年多了。”秀铃说,“听说得了这病,女人就废了?”因为邻村就有人得了这病,不但把家破败得一光二净,就连男人都不想跟她往下过了。
    男人点了点头,长叹了口气,说,“没办法,自她得病后,我们再也没有在一起睡过。”秀铃就很同情地说,“可男人没有女人咋行呢?况且你还年轻。”因为她知道女人离不开男人,男人更离不开女人。男人离开了女人,不是变怪,就是学坏。男人放下碗筷,极其哀伤地说,“可是,摊上了这种女人,你有啥办法?”
    这时,公公过来送了一块豆腐,说是托人从镇上买的,然后对秀铃说,“晚上,我不过来了,剩下的活,明天再说。”秀铃说,“你不要来了,剩下的活我可以慢慢干。”
    公公刚走,老三媳妇就过来了,对秀铃说,“老大家来电话了,说明天下午要回来收麦。”秀铃说,“我还当他家的麦子不收了呢。”老三媳妇说,“在外面挣钱再多,家里的庄稼也不能说不要了,这可是一年的收成。”
    秀铃边吃着饭边对弟媳妇说,“老三还是心疼你,一说收麦就跑了回来。”老三媳妇说,“我这身体老是有病,他不回来,这地里的麦子让谁来收?”可秀铃抱怨着说,“我去年累成那样,明贵都没说回来。要是他回来,我哪能得那场大病,花那多的钱。”
    老三媳妇说,“可你今年请了人,明贵就不用回来了,既省了来回的车票钱,又不耽搁他在城里挣钱。这个办法挺好。”秀铃说,“可不,有这位大哥帮忙,地里的麦子收得比往常还快,再有半天时间就全收完了。”老三媳妇说,“比我家收得还快。”
    吃完饭,男人就要下地。但秀铃还要洗碗和喂猪,就说,“不急,地里的活也不多了。”说着,就泡了一杯茶,拿出一盒烟,放在男人的面前。男人吸着烟喝着茶,问,“孩子呢?”秀铃说,“这几天忙,放在婆婆家了。”男人又问,“孩子多大了?”秀铃说,“上三年级了。”男人说,“我那孩子上五年级。”秀铃就说,“那你比我大。”男人问,“你多大了?”秀铃说,“我快三十了。你呢?”男人说,“我都三十四了。”山里人就是这样,只要一报说年龄,彼此间就有了亲近感。
    男女间有了亲近感,干起活来就不觉得累了。所以,下午的活就干得很快,一大片麦地不到半天时间就全部割完了。收完麦子,看天色还早,男人要帮秀铃收拾猪圈,因为猪圈上的顶蓬已经塌了下来。秀铃觉得猪圈太脏,而且又不是人家该干的活,就说,“你别管,等忙完这阵,我自己收拾。”可男人说,“这活哪是女人干的。”便不容分说地进到了猪圈,把蓬顶上废旧的麦草取出,换上了新的麦草,整齐地铺压好。秀铃十分地感激,慌忙地给男人端来一大盆温水,让男人进到屋里去洗。
    收完麦子,该给人家工钱了。秀铃把男人叫到屋里,把这三天的工钱给了男人,还给了他一包白沙烟。好让人家趁天亮早点回家,因为男人明天还要给自家收麦子。
    男人接过钱,并没有马上起身要离开,而是继续坐在堂屋的小凳上吸着烟。秀铃心想该不是把什么东西忘给人家了?就问,“还有事吗?”男人从小凳上站了起来,显出一些难色,然后恳求着说,“我想在你这吃个晚饭,你看行吗?”说完这话,男人的脸都涨得彤红。
    对农村人来说,吃顿饭算是啥事。秀铃想都没想,说,“当然可以,我只是怕你吃过晚饭,回去就晚了。”男人连连说,“不怕,不怕。”说着,就用那种很异样很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秀铃知道男人是不想离开她,她也不想让男人离开,说心里话,她对男人很是感激,而且很有好感。可是,她又不能没有理由地留着他,害怕让人说闲话。秀铃暗暗地叹了口气,就说,“那我现在去做饭,好让你吃了饭早点回去。”说着,秀铃就从小桌旁站了起来,准备去厨房做饭。
    可是,男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而且握得很紧,目光里透着一种深切的哀求。她明白他的意思,同是,也在紧紧地握着男人的手,而且是不由自主,十分地有力,仿佛她与他有着同样的身体感应。她知道这种感情和冲动自于她的内心深处。因为她也在渴望着依靠他和亲近他。可是,她是个自尊自爱的女人,把脸面和名声看得比性命都重要,从结婚到现在还从未跟别的男人不正经过。所以,这让她很是犹豫和为难。
    可是,她的犹豫和为难让男人以为是她在默许,便急不可耐地把她搂住,要对她亲吻。她本能地把脸闪在一边,赶忙把他推开。因为大门开着,她怕让人看见。这事一旦让别人知道,便是天大的丑事,甚至会让她身败名裂。
    可她确实喜欢这个诚实而健壮的男人,不忍心让他伤心失望。因为她觉得他和自己处境相近,同病相怜。虽然明贵身体健壮,可他却远在天边,让她遥不可及。极度的焦渴常常象无尽的旱情在吸噬着她的鲜活,把她甜美的梦乡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漫长黑夜。她可怜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在可怜她自己。
    想到这,她长长地出了口气,狠了狠心,就对男人说,“你等一下,”说着,便走到门前,朝外面张望了一下,见外面没人过来,把堂屋的大门一关,然后进到了里屋。男人见她把门闩上,就跟着她进到了里屋,见她坐在床边开始脱衣服,就走过去,一下把她紧紧地抱起,搂在了怀里。
    等他们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秀铃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赶忙把堂屋的门打开。她那颗突突跳动的心这才开始平静下来。见男人从里屋出来,秀铃一边洗着手,一边对男人说,“你坐着歇一会,我给你炒个豆腐,下碗西红柿鸡蛋面。”可男人摆着手,说,“天快黑了,我要赶紧回去。”
    秀铃就问,“你不吃晚饭了?”男人憨然一笑,说,“刚才不是吃过了?”说着,便把五十元塞在了秀铃的手里,说,“这是饭钱。”秀铃一看男人给她钱,马上板起了脸面,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然后,便把钱硬塞还给男人,说,“这钱是你的辛苦钱,拿回去给老婆孩子用。”男人把钱装进衣兜,感动地说,“你真是个好人。”秀铃说,“别说这话,天快黑了,快回家吧,明天还要收麦呢。”男人再次拉住秀铃的手,说,“明年你还会要我来收麦吗?”秀铃呶着鼻子,笑着说,“会的,但不会再有晚饭了。”男人放开秀铃的手,开心地一笑,说,“好了,我明年又有盼头了。”说着,在秀铃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便出门走了。
    秀铃把男人送到门前的小路上,看着他朝着暮色苍茫的山路走去,一种莫明的惆怅在心头升起,莫明的惆怅中有一丝无奈的依恋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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