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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勿谈国事

攻约梁山
    让宿太尉注意的是,赵公廉和焦挺虽然在务农,但出行仍然骑战马,而且马上挂着刀剑武器,还带着个马囊。不用说了,包里装的肯定不是下地好吃喝的东西,应该是盔甲什么的战斗装备。
    显然赵公廉对自身的危险处境不是无知,更不是无备。
    连赵公廉下地干活都是这样了,可想而知,赵庄肯定是外松内紧,已经准备好随时迎接敢攻击来的大战。
    这里可能是在戒备在附近海面游荡的海盗再次登陆突袭杀到赵庄,但显然更是在防备朝廷和官兵。
    赵公廉果然不会愚忠朝廷,不会把家人和满庄的追随者的命运任由朝廷随意拿捏摆布,不会等着束手待毙。
    准备好和官军厮杀了,无疑是准备由官兵挑起撕破面皮,走向朝廷对立面,不是造反也必然反了。
    看看刺眼的光头,看看战马刀剑,宿太尉对皇帝下的这道糊弄人的圣旨越发不看好了,但没办法,事还得试试干下去。
    他不等赵公廉来到近前打招呼,抢先指着光头满脸惊讶痛惜叫道:“公廉贤弟,你,你这是为何?”
    说着一甩袍袖,重重嘿一声,神色转为悲愤沮丧无奈。
    赵公廉对宿太尉这个人既无好感,也无恶感。
    这人就是个有文化而可以从官场讨生活的众生,是无数以权为生的官僚中的一员,只是水平不凡,混得级别高。
    弟弟赵岳曾说过:这古往今来的官场,有一类人,你说他好,不见得他能干什么为国为民的善政,可你说他坏,他又有良知,做事有人性底线,讲操守,有原则,他有知识,也可能有实干之才,但一生没干过什么亮眼业绩,没什么突出的贡献,也没什么轰动的感人肺腑的事迹,没见识过他有什么过人的胆识气魄胸襟,甚至他一生就没干过务实的事,但就是会做官,不知不觉他就上了高位,甚至能成为一国的领袖级权臣大佬之一。你若说他有过人的政治智慧,那是过誉了,他就是在当官讨生活。
    这种官就是在享受权力,混体面方便的生活,这才是他当官的根本原则,为了当官而当官,能力和精力放在当官、当上待遇更好更体面的更大的官上,当国家民族陷入危难时,他既没能力挽救,也没那个胆量血性和牺牲精神为国为民去奋勇赴汤蹈火,仍是明哲保身随势而为,国家没倒,政权还可能有救时,他会坚持一下忠诚,可能振臂大声疾呼几句,事不可为,或主流坚持投降,随众温顺投降的也是他,耗费国孥,对国家发展大计无益,对改善民生无助,但他在官场总存在着且混得舒服。
    一个混字就清晰说明了一切。
    而官,尤其是大官是不允许混的,必须担当起破除万难领导民众走向富强幸福的神圣责任。
    宿元景这样的人,在赵公廉眼里为民可,毕竟百姓绝大多数就是这样子,但当官,他不合格,当新帝国的官他不配。
    这也是早就认识了并结过善缘,但赵公廉从不真热心帮助宿太尉当大官谋要职大权,更不会拉他投入新帝国大业的原因。
    当然,赵公廉也清楚,宿太尉这一番言语动作表情也不全是演戏,良知在,他确实是在为国忧心无奈也在为他痛惜难过,为他的这部分真情实感至少是有一些的。
    所以,到了近前驻马,他爽朗的哈哈一笑道:“太尉大人何必如此?公廉最近过得可是轻松自在之极。”
    他并没有下马,只在马上郑重一抱拳见礼,又笑着说:“当年太尉在金殿上的仗义之举,公廉至今记忆犹新,这份恩情难以忘怀。识趣急流勇退务农在家,从此不和官场再有牵扯,不想太尉却突然大驾光临到访寒舍,怪不得今日喜鹊叫个不停呢。”
    宿太尉一听这个,心中叹惜一声:果然,人家肯出面想见。也仅仅是处于往日那点情面。
    而往日那点仗义相助的情分,人家在京城当小相时就以各种途径和方式偿还过了,早不欠自己什么了,今日登门传旨的事也就另当别论了。没有情分好讲,一是一,二就是二,就看人家到底是什么心思,愿意不愿意妥协了。这也属于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不能以私人的情义说事和定事。国家大局,朝廷危机,人家都未必在乎。强拿情义说事,人家也不会听。
    不论怎样,能和赵公廉当面谈谈,这已经是个机会,甚至是种胜利成果。
    在盛情邀请后,宿太尉很自觉地命令部下卫队就在桥西等着自己,不得惹事生非,没他的命令更不得擅自强闯过桥去寻他,他只带着贴身小厮和那个不能抛下的太监随赵公廉主仆进了赵庄。
    对闻名遐迩久已的赵庄,宿太尉也难免有些好奇,进庄堡后就游目打量不已,沿途没遇到几个人,看到的几人也都是衣着普通甚至贫贱,但看到一排排房前都晾晒着衣服被子什么的,有生活迹象,似乎庄上仍住满了人,不是传闻的被杀光样子。
    赵公廉注意到了,淡淡解释说:“如今的庄上人家多是夏季躲避辽寇而南下的沧北民众。这空了,他们一看这有地方安身,房舍比他们在沧北的家好,住这远离辽寇兵锋和沧北苦寒,也不缺地谋生,出于对我家的信任就索性留下了。”
    “大人看不到几个人是大家都外出干活了。现在,我不是官了,一样要种地纳粮服劳役,又负债累累,不但不能让庄户们过上富足轻松自在的生活,反而会格外劳累他们,却是连累了这些不嫌弃我家仍追随着不走的百姓。”
    宿太尉听了这话,又是一叹。
    他更清醒了,沧赵家族落到这步田地,生计本就艰难,被巨大的债务逼压着,怕是心中酝酿着滔天怒火悲愤不得发泄,若是官府再不长眼,那些势利小人贪官污吏欺上门来寻衅滋事搞什么征粮征丁强行摊派,甚至敲诈勒索,沧赵岂会不杀人造反。
    他瞧出来,赵公廉对国事没有丝毫兴趣,对不可能没听说的河北东路军民叛逃一事丝毫不关心不在意,怕是痛恨朝廷很深,至少是心灰意冷,以超脱的姿态冷漠袖手旁观,谁管它官府难受不难受,管它大宋江山倒不倒,全不相干,决不再伺候朝廷。
    想劝说赵公廉,唯有设法打动沧赵老太君一条路了。
    那可是位极睿智的老人,骨头硬,主意也极正的,怕也不是好说服的。
    宿元景大感头疼,心中暗恨:我倒是招谁惹谁了我?凭什么朝廷和那些烂官小人作孽,却要本官来当说客遭这个难。本官无辜受累。该难受该痛苦的那些人却仍然可以悠然自得的当他的官耍他的权威和阴谋……真是不公。真是该死的!
    赵公廉不能拒绝宿太尉探望家中老人尊长的好意,只得歉意一声先入内问候祖母见是不见。
    让宿太尉长出一口气的是,老太君也给面子。
    他坐那喝着香茶,对赵庄被抢光了却仍然能拿出上等茶叶招待他丝毫不感到奇怪。
    不多时,等见到同样闻名遐迩的老太君出来了,宿太尉一瞅老奶奶却就是一愣。
    遭受了大难和重大打击的老奶奶并没有想像的那样寒酸和憔悴衰老不堪,穿着仍然是华贵锦服,只是头上只插着支木钗,除此再无任何装饰,但面色红润饱满,精神极好,素面朝天,脸上却皱纹几乎看不见,头发都有光几无银丝,眼睛更是有神。
    她在长孙小心翼翼搀扶相伴下很是稳健地走出来,脸上也无愁苦绝望或什么悲愤之色,嘴角甚至还有淡淡的笑意。
    “宿元景见过老太君,愿老太君福寿康泰。”
    “太尉大人太客气了。贵客快请坐。”
    老奶奶没说什么不是诰命夫人了草民之妇挡不起太尉大官如此见礼,话说得热情,流露着一股子感激的情分。
    显然,老奶奶也是在感念宿太尉当初帮了她两孙子一把的事,才会有今日的格外热情。
    好个气魄非凡的老人!
    宿元景打心眼里不得不赞叹佩服一下。
    从老奶奶身上,他分明看到了孟子所赞美的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等等高尚特质,就是有这份心胸气度和自信。
    见礼已毕落座,宿太尉一瞥赵公廉居然并不坐而是恭谨安静微笑着侍立在老太太身边,而老奶奶一边客套着请他喝茶解渴,一边却时不时看看身边的长孙,满脸的满足笑意,满眼的慈爱宠溺,他再一想传说的这老太太骄纵小孙子赵老二胡作非为,但最宠爱的却是大孙子赵公廉,不禁恍然大悟:老太太精神好,不是不在乎灾难打击,而纯粹是有心爱的长孙安生生在眼前孝顺。
    宿元景不禁叫声苦也。
    老太太如此疼爱长孙,又看事看得明白,极有主见,岂会答应让长孙出仕当什么官再踏入凶险官场被无数阴谋诡计算计着冒这个险。赵公廉能刮成光头决心斩断官场,怕正是有这老太太的态度在。
    忍着牙痛,宿太尉打个哈哈道:“看得出老太君和公廉贤弟的祖孙之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哎呀,看到这一幕,本官就不禁想起我家祖母来。当年,她老人家对我也是如此宠爱,可惜家祖母身体不是那么硬朗,不够长寿,去逝有年,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再享受不到这份宠爱,我也不能再好生孝顺她老人家了,真是令人唏嘘岁月无情。”
    老奶奶显然爱听这个,笑呵呵道:“让大人见笑了。老身骄纵顽皮的小孙儿,就是疼爱那爱胡闹的小猢孙,就要他一生平凡却平平安安,自自在在,快快乐乐的,谁想欺负他陷害他,我也不答应。但说到最宠爱的,也不瞒大人,还得是我这长孙。”
    “公廉是老身一手带大的,这感情自然不是顽皮小孙儿能比的。他又是如此有出息而孝顺,样样让我满意,又是长孙,是我沧赵家族要当家立户的顶梁柱,老身自然格外重视偏爱些。”
    “那是,那是。人之常情嘛。老太君又是如此睿智有风骨,实乃天下奇女子,无人不敬仰佩服,必能名载史册流芳千古。”
    宿太尉狠劲一通夸,想把老太太往国家大义清史留名上吸引。
    老太太却淡然一笑:“什么奇女子不奇女子的,苦难熬出来的生存本能罢了。”
    “太尉大人,我知你今日屈尊登门拜访之意。你也知我爱惜长孙之心。坦白的说,我不会再让公廉出去当什么官再陷进官场凶险了。我们家的人实在不适合当官,公廉不笨,但性子使然摆弄不开官场那些复杂莫测的人心和事,就老实在家务农就好。所以,请太尉勿谈国事。我家是草民,担不起那些。国家大事与草民也不相干。”
    “老身出来是想当面感谢太尉当年的义助之恩。大人位高权重,想必也事务繁忙,时间金贵着呐。如此,老身就不多陪了。大人也早些回去忙该忙的大事。可不敢在这简陋乡下多耽误大人的时间。”
    老奶奶客气却很是干脆决绝地堵死了宿太尉的嘴,说完了又郑重吩咐大孙子:“公廉啊,咱家不比以前了,拿不出什么能感谢宿大人的。你看着能操持点什么好好招待大人,啊?”
    “孙儿晓得。”
    赵公廉恭敬应着祖母,向宿太尉歉意一笑,扶着祖母又回了内屋,过了一会儿出来后搓搓手,显然不知说什么好。
    宿太尉一叹,摇头道:“贤弟别为难了。我来不是贪图吃喝招待或金银财宝什么的好处。你我之间没庸俗到那份上。唉!你知我来意。你这一辞职可引起大宋大灾了。可看你祖母的态度,我知我说什么怕也没用。可我还是要说。”
    他拿出圣旨,展开了拍拍:“圣上知你委屈,封你为靖国公,掌沧北四军州军事。此外还赏赐十万贯以酬功,也算间接缓解一下你家的债务压力。你看圣上自始至终丝毫没问你的罪,连怪都没怪你一声,圣上可是从未有过象对你这样的体谅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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