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汉乐府《长歌行》。
新春伊始,万象更新。恰逢几场春雨浇灌。陇山南北,一片青绿。放眼望去,草长莺飞,山花盛开。野趣盎然。时人皆言,春雨贵如油。冰封冻土,亦在细细无声的春雨滋润下,蓬松,软化,变为丰镐。一犁一耙,黏如腊,稠似脂。如胶似漆,被壮丁健妇,细细梳理成型,阡陌纵横,田垄高耸。
“甘露匝时,农夫咏於田陇,织妇欣而综丝。”
牢城内羌人,早已春耕。梯田次第,向更高的山丘逆进。坂上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捧在手心,噙入口中,清洌回甘,又透着丝春的暖意。
饱受凛冬冰霜之苦,皆深藏丰镐之下的勃勃生机,正如饥似渴,如狼似虎。牟足了劲的往上钻。
一个字,痒。
筋疲力竭。完成最后的主祭,刘备与完璧归蓟,残泪凝睫的女王,交颈而眠。
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仿佛枯木逢春,又似朽树新芽。皮囊之下,生机勃发。终是绝处逢生,否极泰来。明知瘙痒难耐,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唤醒。便在又痛又痒,又舒又爽,半梦半醒,半癫半狂之间,酣然入睡。
云舒云卷,大江东去。
有道是“一支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尽芳菲”。“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坊间传闻。八日前,一队王宫女骑,千里迢迢,驰聘上山。直入关首。自此往后,云霞殿门紧闭,关首千斤闸落。枪林刀树,缨盔如林。马放南山。
见向来勤政的蓟王,竟闭门不出。众人方知,兹事体大。
正卧床静养的女豪,亦梳妆下榻。为左丞、长史等人,互通消息。安抚人心。
足足过去八日。云霞殿二层寝宫,这才卷帘开窗。一时芬芳四溢,沁人心脾,满城得闻。
大秦圣祭,临轩俯瞰。言:“一切安好。”
殿前百官,终是安心。
蓟王身系万民,断不可有失。
敦煌,悬泉邮。
悬泉邮,又称“悬泉置”。乃前汉时,武帝设河西四郡后,始置。“泉”,指据此不远的一条山泉。泉水自高处下浃,悬空入潭,故称“悬泉”。初为“悬泉亭”,昭帝时改为“悬泉置”,今汉改置为邮。乃河西要道上一处集传递信笺、公函,政命、军令,接待往来贵宾为一体的大型综合置邮。说是驿城,亦不为过。
由“驿骑”递送公文书信,乃是其主要职能。后世有“邮驿图”画像砖出土。画砖上,奔马疾驰,驿骑高举通关传符,以免因关卡验符而减速。画像虽栩栩如生,却未画驿骑之嘴。乃是寓意“守口如瓶”。此举,既巧妙的彰显出驿传保密的重要性,亦从侧面反衬出,大汉帝国对西域的严格管控。
城中一间精舍。
小腹无由来的一阵绞痛。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猛然睁开双眸。
“女主人?”帐内隐隐有血腥味传来,侍女急忙起身查看。
“无妨。”阿奇丽娅轻声宽慰:“应该是来潮了。取盆热水,勿惊动旁人。”
“喏。”侍女这便移开直棂门,前往盥洗室取水。拧开龙头,热水自来。调好水温,侍女很快打来一盆温水。
汉式水洗实在是太方便。
清洗完毕,又裹上亚麻经条。侍女这便放下帷幄,重入盥洗室,将盆中殷红血水,倾入马桶。忙忙碌碌,倦意袭来。沾榻既睡。
阿奇丽娅依旧无眠。梦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鹿角,竟是如此清晰。
“赤鹿焰角,三足踆乌。”阿奇丽娅眸生异彩,转瞬已逝:“此去大震关,必有所遇。”
又过二日,刘备大梦方醒。本以为精耕细作,费九牛二虎之力。当腰酸背疼,浑身乏力。岂料一觉醒来,龙精虎猛,龙骧虎跱。心明眼亮,丰神如玉。旧力未尽,新力已生。彷如醍醐灌顶,洞彻天机。
而开春以来。饱受“阿弗洛狄忒之魇”折磨之苦的安德莉娅等人,早在“生命礼赞”仪式达成的翌日,便各自转醒。亦是生龙活虎,顾盼生姿。胃口大开,食欲大振。饱食酣睡,再入浴池洗尽疲惫。各项生理机能,不仅重登巅峰,还各有精进。从此对女神诅咒免疫。
最关键。与先辈们扼杀伴侣的强行驱咒不同。来自刘备的“礼赞”,让女战士们的信仰拼图更加完整。从神性迸发出的灵魂纽带,也让与刘备的关系,更加牢固。诞生于信仰的羁绊,早已远远超越了世俗的情感羁绊。
新的生命,已不知不觉间,在达成所愿的女王腹中,悄然孕育。
天家麒麟,因身染剧毒,而中断的子嗣繁衍,再次重启。
蔓蔓日茂,绵绵瓜瓞。百子达成,指日可待。
蓟王宫,急需守备。安德莉娅等人不敢怠慢,欢聚数日,便依依惜别,启程东归。
来去虽匆匆。然气势迥异,面貌一新。精、气、神,囊橐(náng tuó)充盈,满而漫溢。
多珠胎暗结,成功受孕。
还有西域五十六妃。不久之后,便被王太妃陆续送来。
话说,有人欢喜有人愁。
先闻联军已退,后闻蓟王闭关。
自以为觅得天赐良机的三十六部杂羌,终于安耐不住,欲群起兵谏。
麦积山谷。
一队羌骑,数千之众,正在融雪烂泥地中,艰难前行。
为首之人,正是句就羌渠,滇吾。
穿越麦积谷地,入渭水狭道。便可循早已荒废的先秦路径,从大震关与大散关之间,悄然穿过,直抵陈仓。
“前队已到何处?”春暖冰融,山谷泥泞难行,急于逃出险地的滇吾,不时催问。
“前锋已到燔史关墟。”便有斥候答道。
“关墟可有人家?”
“确有猎户数家,见大队人马,老弱便蹿入山中。”斥候答道:“只剩兄弟二人,身一长一短,脸一红一黑。被我等拿住。”
眼看日头偏西,滇吾言道:“切莫滥杀,亦勿纵火。今晚便在关墟猎村宿营。”
“喏!”斥候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