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约梁山
韩昌压根没冒出认祖归宗重归汉人王朝的念头。
在他们这些异国汉人心里,汉人王朝永远是那么儒腐可笑软弱自锁手脚,无力征服蛮族,即使一时强盛也没有长远前途,总会繁荣兴盛不几年就自我磨灭了初立国时的血性和骁勇,辛苦创造积累了光辉文明和财富,却只是等着被蛮族破坏或占有。
还是跟着蛮族混好。
只要保持住汉人特有的知识才华就能在蛮族得到重用,在缺乏知识人才竞争的落后蛮族也更容易出人头地得到荣华富贵。这个蛮族不行了,靠不住了,可瞅准时机轻松转身投靠新崛起的强大蛮族。蛮子重实利,信奉强者为尊,追随强者,不太在乎统治者的种族区别。统治者也不较真讲汉民族重视的忠臣不事二主忠贞不二那一套,不会斤斤计较背叛者的历史和行为,不会象汉民族那样歧视和排斥有背叛污点的人,有用而且老实臣服效忠眼下就行。背叛蛮子不是背叛母族背叛祖宗,也无感情负担。
女人松过一次裤腰带,再松就很容易,没第一次那么多顾虑了。
政治背叛很相似,背叛过一次就无所谓忠诚,再背叛,心理负担大大减轻了,注重的是实际利益,做出决定就不难。
这个在韩昌身上就得到体现。
潜意识里,韩昌对大辽起了二心。若是大辽到时候真的亡了,他还活着,就会识时务地带领家族投靠金军,并尽可能多地拐走大辽利益献给金军,或是尽可能损害大辽利益削弱辽国,以此向新主子献上投名状并换取尽可能多的荣华富贵。
但这不影响韩昌眼下完成任务和灭绝沧赵的决心。
他严令骑兵四处侦察寻找石头地,并派遣一万大军架随军出来或沿途从沧州人抢来的大车立即到远处搜集石头。
盐山和清池二县的乡间都学着沧赵盖的石头房子。想搜集需要的大石头不是那么容易,辽军需要时间。
在等待的空当里,韩昌不会让辽将悠然自得看他笑话,命令挑战赵庄激将斗将。
试探赵庄到底有没有人领导防御、沧赵家的人是不是真的逃走了,也试探一下赵庄的战斗力磨磨辽将的傲气和冲动。
辽军在城南远处以重兵护卫着组装抛石机想干什么,李助、刘文等用望远镜早瞧见了,瞧得明白,也知道石头城的最大弱点。赵岳以前提醒过以石头拼凑城池,省事快,但抗打击能力并不比传统城池强多少。
这个韩昌不仗着兵力优势硬攻,专门对付赵庄城弱点,抓住了关键点,果然不一般。
辽军突然骂阵想斗将?
李助笑道:“韩昌在石头上失算,心中羞恼却不好作,想斗将让自负又求战心切的辽将转移注意力,顺便借我们之手报复教训一下辽将不提醒他的失误。这厮在契丹军中日子不那么好过。”
“不过,也该让这群强盗见识一下赵庄的厉害,激起愤怒复仇心,更有效地牵制住他们滞留在此。”
刘文淡笑道:“我看是你手痒了想亲自出马挫挫辽军的张狂和威风吧?”
李助嘿嘿了几声也不否认。
“这伙辽寇主力是从辽北各处抽调来的,没接触过咱们,只听说却没尝过咱们的滋味,不晓得厉害。咱们不露脸,示弱麻痹他们,他们就感觉是咱们怕了,不足为惧。瞧这股子猖狂得瑟劲。看了就有气,特想宰几个最张狂的。”
“再者,我听说这韩昌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在辽国是数一数二的悍将,手中一柄三股托天叉从无敌手。如此难得的对手就在眼前,我不亲手会会他,掂量掂量所谓辽军顶尖高手到底是什么水准,也太遗憾了,白苦练这一身本事。”
武林高手的寂寞不是刘文能理解的。
他注意的是别的,冷静地从射击孔指着出战辽军道:“你看韩昌在少说也五百米外观看。挑战的辽将和帮助骂阵的兵也至少在三四百米外晃悠,骂得猖狂却始终保持理智并不逼得太近。这说明什么?难道韩昌知道我们有厉害的远程武器?”
他转头看着李助,“把战场拉那么远。我怕韩昌没按好心。怕是想利用你返城慢的时间差算计你。”
李助眉毛一扬,用望远镜仔细瞅瞅韩昌那边用步兵巨盾密集遮掩处,冷笑道:“你不提醒,我还真疏忽了。”
“韩昌这老小子手里怕是有不少神臂弩。辽国没从大宋卖国贼那得到。韩昌也能从打破的沧州边塞那弄到。公廉栽下来的原沧北烂军哪是忠贞保国的料?为了及时逃命,仓皇抛下库存,没按军规毁掉神臂弩半点不稀奇。”
“我真是不懂了。这种烂军不撤掉,反而调来布防沧州继续守边关,大宋那些官僚是怎么想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刘文笑了笑,却没吱声。
他心里很清楚,大宋朝廷这么干才是正常的。
宋军在士大夫们眼里是什么?
先是丘八乌烂之处,绝大多数是该死或死了半点不心疼的视为社会渣滓的人,其次才是保家卫国的力量。
宋人不愿当兵。大宋一向习惯把那些罪囚等恶人烂人配军中,既是惩罚也能补充兵力。朝廷把这个当成是一种给罪犯烂人挥凶恶特长杀敌立功赎罪得到出路甚至当官机会的宽容慈悲仁政,认为利国利民一举多得,已经成为国策传统。
若要举例子。士大夫们会说说一代名将狄青的事迹,振振有词指出:“你看看,狄青这个贼配军因朝廷仁政得以充军效力疆场,不但脱了罪,还抓住了机会,挥了恶人特长摇身一变由该死的罪囚成了官员,而且官至枢密副使位及武将巅峰,个人有了出路,实现了价值。大宋也得了一员名将,边境有保,国泰民安。由此可见,把罪犯恶棍烂人充军配是多么正确的事。”
现实情况是,早在几十年前,大宋军队就已经是有几处不烂的?
即使在是早在仁宗时期,当时的能人名相韩琦统领过的军队也是军纪极其败坏的烂军,何况是其它军队。
在士大夫们眼里,军队就是那样,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们既无力改变,也不屑去改变。烂人就该当兵。烂军就该打仗牺牲掉消耗掉。
这叫危害社会的废物有效利用,裁撤掉干什么?
难道让这些烂人脱下军服幸运地解脱战争与死亡,重新为民心愿得偿,混入社会再肆意当于国于民毫无益处的祸害?
况且,朝廷众官员都心照不宣地要利用沧北裁撤下来对赵公廉怀恨在心的将领带领旧部对付沧赵,所以一体留用布防沧州。
坏就坏在这一点上。
沧北裁撤下来的军队,个人武力未必差了,否则没点本事在军中也当不了军痞恶霸,也不是就是不堪用,而是赵公廉没那么多时间消耗在整训这些烂人身上。调到沧州,若不是石符练这种投机政客冒牌大将以及黑永康这种只顾贪污钻营烂透的将领当军队领导,换成有能力也有点责任心的武官来带队,花力气和时间严加整训,也不是不能打仗,至少不会象现在闻风即溃。
但在朝廷眼中,石符练以及未叛逃之前的黑永康之流都是有能而且会做人做官的堪用人才,信任他们能镇守边关。
结果……
李助也不是不明白这些。
他只是鄙视大宋统治者的荒唐,随口辱骂几句,泄一下心中的不屑和愤恨。
吐槽一下,李助不惧韩昌的算计,仍然出战。
小刘通一看有出马较量辽寇大将的机会,顿时跃跃欲试,很想跟李助出去。
他自信以自己的暗器手段,再骁勇凶悍的辽将也能收拾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杀了韩昌。那多过瘾,多威风。
可惜,他大哥狠狠瞪了他一眼,动嘴唇无声地警告:“小子,你给我老实点。”
小刘通跟赵岳混惯了,胆子奇大,敢冒险。刘文可冒不起。
刘文很清楚幼弟在父母心中尤其是在母亲心中的分量。天下父母多爱幺儿,其他子女多不吃香。这是天性,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刘通在赵庄出了事,原因是当大哥的没照顾约束好,刘文怕父母会一怒之下漂洋过海亲自过来扒了他的皮,更怕父母伤心。
况且他自己也不是一般地疼爱年纪差了好多的这个幼弟,一向和赵公廉一样按宁老太君教导以长兄如父心态对待幼弟。
小刘通不怕爆脾气的二哥刘武却很畏惧间谍头子刘文,被瞪了一眼,吓得一吐舌头,立即缩了头。
这个大哥外表文雅正常,内心却越来越阴沉神秘莫测,整治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很吓人。
旁边的清真六蟒拿着个望远镜轮流稀奇地四处察看,也把辽军看得清楚。
他们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种侦察装备,惊讶这宝贝太神奇了,那么远的人物却居然象在眼前一样瞧得那个清楚。
因这么个小东西,加上亲眼看到守城的一些稀奇装备,再看藏在城头掩体中的庄丁人手不多,也不象个个高手,却人人似乎毫不畏惧辽军重兵,都好整以暇准备战斗,他们本来暗藏的紧张慌乱的心稳定不少,一股说不出名堂的亢奋和信心涌上心头。
热血奔涌,战意起,胆也就大了,不那么畏惧内地传说的辽军之可怕,自负勇武,有机会斗将,他们也想出战露露身手。
二愣子王伯最好逞凶斗狠,一看李助下城,立即拎斧子嚷嚷:“俺也去。俺想会会辽将,看他们到底有多厉害。”
花斑蟒皇甫雄抓起双锤跟着道:“老听说辽将凶猛难敌,俺要试试这对锤能不能打死几个。”
光头佬铁头蟒赫连进明最了解辽将,瞪起黄的眼珠子一撇嘴道:“契丹将厉害个屁。以前,我的狼牙锤和弓箭就没少较量过他们。除了少数猛将和难得一见的射雕手,没什么可怕的。厉害的是数量庞大的弯刀骑射。”
温奇温显小哥俩兴奋地摆双鞭纷纷叫道:“杀汉人算不得英雄。这可是杀异族蛮子,打得一定痛快。”
马元看看周兴,深吸一口气道:“我们也觉得辽军怕是想玩阴谋搞暗算。我等愿意出战,至少能帮助掩护抵挡一下。”
明知出战极其危险还主动请战,这说明六蟒是堪用的将领,不是内地那些广泛的只会**当官打仗贪生怕死的烂将,也怪不得能领导上百万流寇大军转战近千里并成功杀到海边差点儿就成事,也说明他们愿意为赵庄进行血战,心终于开始认可沧赵并想着真正归符,试着踏上一条新路。
刘文习惯地审视着一个个看看六蟒,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纹,最终什么也没说却轻轻点点头,心里则暗暗感叹:“这六个家伙虽然识时务,幸运地选对了路,但确实挺难弄!”
他纵览全局,对大宋社会看得透彻,也明白,如今不是当初赵岳收服可用人才那么容易了。
那时,大宋才刚开始显示腐烂败象,但宋人还看不到大宋有可能会很快亡国,虽然承受不了贪官污吏地主豪强日益变本加利的欺压盘剥,生活状况日趋艰难窘迫,心中愤恨不平,但有本事的人都没信心推翻大宋统治,不相信自己挑头揭杆造反能支撑到大宋亡国或朝廷无力剿匪的时候,还不敢轻易走上占山占州府的强盗路,免得短暂痛快一时却难免满门覆灭的下场,忍无可忍也咬牙忍气吞声坚持忍受下去。
在这种没有出路的痛苦煎熬中,赵岳及时出现,并且带给这些英雄豪杰一条至少不会困在大宋的靠谱出路,招人自然容易。
而现在,大宋已经败象明显,剿匪无力。有本事的一逼就敢造反。
造反尝到甜头,看透大宋的外强中干,就容易产生政治野心,就想乱世称王甚至取代大宋开创帝业。
想自己坐江山当家作主,沧赵再想收这些人为帝国所用,自然就没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