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首辅
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山多,随便一条山脉都延绵千里,峰高入云,终年积雪,飞鸟绝迹,猿猴难翻。恐惧往往源自于未知,高不可攀的大山就跟深不可测的大海一样让人畏惧,所以,生活在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上的游牧民族大多敬畏高山,信仰山神,他们深信山神掌握着世间的祸福,操控着所有生灵的命运,每一场山洪,每一次雪崩,都是山神震怒所降下的惩罚。
燕然山位于蒙古高原的中部,西北东南走向,长约一千四百多里,群峰林立,平均海拔约三千米,主峰更是高达四千多米,色格楞河便是发源于此。
嘉靖六年五月十五日,虽然已经入夏,燕然山脉的不少山峰上还覆盖着积雪,尤其是主峰上,依然白雪皑皑,不过山峰脚下却是流水淙淙,绿草丰茂,一遍生机勃勃的景象。
此刻,瓦剌绰罗斯部的首领桑哈德,以及杜尔伯特部的首领吐罗火正跪伏在草地上,向着燕然山的主峰匍匐跪拜,口中念念有词:“万能的山神啊,圣洁如同白雪一般,感谢您赐予世间甘甜的雪水和肥沃的青草,但恳请庇佑您的子民,让大家健康,让牛羊肥壮,令豺狼退散,愿今日一切顺利……”
桑哈德和吐罗火两人向着燕然山郑重祈祷完,然后,前者亲自押着土尔扈特首领巴塔尔,以及辉特部首领哥斯蒙,向远处的明军大营走去,今日,桑哈德将代表瓦剌,与大明的靖国公徐晋会面,进行谈判。
从天空鸟瞰而下,只见群峰林立的燕然山下,绰罗斯和杜尔伯特部的七万联军就驻扎在西侧的草地上,而大明的十万大军则驻扎在草地的东侧,两军相隔约四里地,旌旗招展,刀枪林立。
两方谈判,自然是强势的一方掌握主动权,所以这次谈判的地点安排在明军的营地,本来,桑哈德和吐罗火要求把谈判地点定在两军中间的,但是明军的态度十分坚决,要谈就上门来谈,否则直接开干,就那么简单。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桑哈德和吐罗火衡量再三,最终选择了妥协,并由桑哈德亲自前往与徐晋谈判,而吐罗火则负责留守。
很快,桑哈德便来到明军的营地前,负责出迎的是副将谢二剑。
“桑哈德阁下,久违了!”谢二剑拱了拱手淡道。
谢二剑是这次双方谈判的接头人,桑哈德自然认得,还了个抚胸礼道:“绰罗斯部桑哈德见过谢将军。”
谢二剑淡然道:“桑哈德阁下客气了,还请所有人暂时交出兵器,这是规矩,得罪了!”
桑哈德面色微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腰间的弯刀解下,双手递给了谢二剑,他的随从也纷纷把兵器交了出来。
“桑哈德阁下,里面请吧,大帅已在营中恭候多时了。”谢二剑放缓了语气,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领着桑哈德往中军行去。
这一路上都是荷枪实弹的悍卒,一个个膀大腰圆,怒目圆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凶悍的气息。尽管明白明军这是在立威,但是桑哈德一行还是有点忐忑,着实是明军手中的新式火器有点吓人。
桑哈德老老实实地跟着谢二剑到了中军大营,却意外地发现帅帐外竟然铺上了长长的红毯,红毯的尽头处立着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这家伙生得唇红齿白,英俊的挂着春风般的笑容,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儒雅从容。
虽然早就打听过徐晋的长相打扮,但此时亲眼见到,桑哈德还是有点惊诧,谁能想到,威名赫赫的大明靖国公,竟是一个如此儒雅的文弱书生,反差实在太大了。
不过,桑哈德惊诧归惊诧,反应倒是挺快的,连忙趋步走了上前,扑通的双膝跪倒,大声道:“绰罗斯桑哈德冒犯了大明靖国公的虎威,今日特来请罪。”
桑哈德说的是鞑靼语,不过没关系,旁边有随军翻译,把他的话大声翻译成汉语。众将闻言不由相视一眼,嘿,这家伙倒是识趣,跪得彻底!
徐晋微笑道:“冒犯大明的是和硕特、土尔扈特和辉特三部,与绰罗斯和杜尔伯特部无关,桑哈德阁下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谢靖国公。”桑哈德道谢一声站起来,回首喝道:“把人押上来。”
巴塔尔和哥斯蒙两人应声被押了上来,跪倒在徐晋面前。
桑哈德指着两人道:“这是土尔扈特首领巴塔尔,这是辉特部首领哥斯蒙,正是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冒犯了大明,冒犯了靖国公的虎威。现在我把他们抓来献给靖国公,希望靖国公爷大人有大量,平息大明与瓦剌两国的纷争,从今往后,我瓦剌臣服大明,岁岁入贡,永结君臣之好。”
徐晋淡然一笑,这个桑哈德敢孤身前来谈判,倒是个有胆色之人,口才也十分了得,不过在本帅面前,是虎是狼都教你吃瘪。
徐晋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两人,脸上的笑容瞬时敛去,一股无形的威压随之散发开来,冷道:“是谁,斩了本帅的信使?”
巴塔尔和哥斯蒙在徐晋的目光注视下,只觉浑身发冷,情不禁地颤抖起来,前者一指后者道:“是他,是哥斯蒙下令杀了靖国公的信使,不关我事,求靖国公开恩,饶巴塔尔一命,巴塔尔愿臣服大明,岁岁西纳贡。”
徐晋一指哥斯蒙,淡道:“毙了!”
赵大头一个箭步上前,燧发枪抵着哥斯蒙的脑袋就是一枪,砰,后者应声倒下,脑门上分明多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红白之物汩汩流出来。
巴塔尔吓得面色惨白,却见徐晋又往自己一指,淡道:“也毙了!”
巴塔尔差点尿出来,直接便软倒在地,徐晋麾下的亲兵可不管那么多,上前对着脑门就是一枪结果了,跟杀鸡没什么分别。
桑哈德脸色发白,眼皮乱颤,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恨不得立即掉头逃跑,却见徐晋笑容灿烂地道:“桑哈德阁下,里面请,咱们触膝细谈。”
桑哈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战战兢兢地跟着徐晋进了帅帐,双方分宾主落座,自有人奉上茶水糕点。
徐晋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笑道:“桑哈德阁下,这是我大明河口红茶中的极品——正山小种,不妨尝一尝。”
桑哈德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赞道:“好茶,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岑蓝掩住小嘴差点失笑出声,薛冰馨亦禁不住莞尔,这家伙如此牛饮,还以为喝马奶酒呢,白白浪费了。
徐晋笑了笑道:“桑哈德阁下要是喜欢,本国公回头送你半斤。”
“谢靖国公爷,那个……这是在下和吐罗火向大明天子请封的国书,还请靖国公过目。”桑哈德说完让随即取出两份牛皮纸递给徐晋。
徐晋接过一看,发现竟是用汉字书写的,格式还挺正规的,他随意扫了一遍后便摆到一旁,微笑道:“桑哈德阁下,向天子请封的事暂且搁下,咱们还是先谈谈赔偿的事吧,待签了谈判协议,本国公再一道上奏天子。”
桑哈德愕了一下:“赔偿?”
“自然是赔偿,我大明十几万雄师不远数千里而来,色楞格河一战损失惨重,难道瓦剌不应该赔偿?”徐晋正容道。
桑哈德脸色微变,沉声道:“那靖国公觉得瓦剌应该怎么赔偿?”
徐晋微笑道:“这样吧,本国公也不强人所难,牛羊十万头,战马五万匹。”
桑哈德暗松了口气,这数量虽然有点大,但也不是承受不起,甚至把和硕特和土尔扈特这两个部落的牛羊马匹收缴上来就足够了,不过,开天撒价,落地还钱,讨价还价还是要的,所以他摇了摇头道:“太多了,牛羊五万头,战马一万匹。”
四下一众将领都下意识地咧了咧嘴,乐了,这伙还想跟咱大帅讨价还价,真当自己是根葱啊!
“呵呵,桑哈德阁下,本帅送你一斤小种红茶,回去分一半吐罗火品尝如何?”徐晋微笑着端起了茶杯。
桑哈德愕了一下才回过味来,人家这是要送客啊,连忙道:“谢过靖国公好意,这个暂时不急,好吧,就牛羊十万头,战马五万匹。”
“桑哈德阁下果然爽快!”徐晋打了个响指,赵大头便把一幅地图拿了过来,在桌面上摊开。
徐晋提起朱笔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红线,微笑道:“以燕然山主峰为界,以东归大明。”
桑哈德面色瞬间大变,断然道:“这绝无可能!”
徐晋搁下笔笑道:“桑哈德阁下先别急着拒绝,回去跟吐罗火商量过再答复本帅也不迟。”
桑哈德心中暗怒,赔偿牛羊战马都是小事,割地绝无可能,倘若自己答应了,以后定然会被子孙后代指着脊梁骨骂的。
“好吧,本人回去跟吐罗火商量商量,然后再答复靖国公。”桑哈德虽然心中恼火,但担心徐晋会下令给自己脑袋来一枪,所以也不敢再直接拒绝,先脱身再说。
桑哈德说完便站起来告辞,徐晋依旧面带微笑道:“桑哈德阁下倒是不用急着回去,来都来了,本国公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的,走,趁着下面正在准备酒席,本国公带你四处参观一下。”
“这个……靖国公好意心领了……嗯,好吧!”桑哈德试图推脱,一众将领立即目光凶狠地盯来,赵大头甚至摘下了背着的燧发枪,桑哈德吓得连忙改了口。
徐晋呵呵一笑,站起来行出了帅帐,然后带着桑哈德在军营内走了一圈,先是参观了射击表演,然后再参观了投掷手雷,最后来到了山脚,两百门佛郎机火炮已经摆好了。
桑德斯刚才看完五千名火枪手齐射,还有手雷表演,已经震撼得眼皮突突乱跳了,此时见到两百门火炮的阵势,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开炮!”余林生一声令下,两百门佛郎机炮同时开火,十枚子铳在两分钟之内全部射出去,两千发炮弹啊,啧啧,那场面简直是毁天灭地。
轰轰轰……
炮声震得地动山摇,两里外那座山头倾刻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待硝烟散尽,本来黝黑的石头山已经面目全非了,山头被生生削低了半米有余。
正当桑哈德震撼得心脏扑通乱跳时,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轰隆,如同九天神雷降下,远处的燕然山主峰下白浪滚滚,仿佛整座山都塌了下来,原来是雪崩了。
呼……
瞬时间飞沙走石,扬起的雪花竟然把整座山都笼罩住了,猛烈的罡风足足延后了数分钟才扩散到近前,吹得在场所有人的衣衫猎猎作响,冷风如风削面。
桑哈德骇得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对着燕然山纳头便拜,他的随从也扑通扑通地跪倒了一地,人人神色惊恐,,一边叩头,一边呐呐自语。
雪崩的场面实在太震撼了,那白雪就好像巨浪一般倾泻而来,所掀起的气浪跟核弹爆炸似的,几百斤的石头也被推得哗啦啦地翻滚,地面隆隆地颤。
徐晋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雪崩的可怕,良久才回过神来,诸将的表现也差不多,一个个目瞪口呆。
“馨儿,他们在说什么?”徐晋扫了一眼匍匐着叩头不止的桑哈德等人低声问道。
薛冰馨听得懂鞑靼语,低声解释道:“他们在说山神发怒了,瓦剌人信仰山神。”
徐晋皱起剑眉哦了一声!
雪崩持续了十几分钟才结束,只见本来白雪覆盖的燕然山主峰已经大变样了,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黑石崖。
桑哈德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呆呆地看着燕然山的主峰,面色变幻了不定,忽然转身对着徐晋道:“靖国公,谈判协议本人签了,燕然山以东归大明。”
徐晋微笑道:“桑哈德阁下还是回去跟吐罗火商量过再来吧,不必急在一时的。”
桑哈德犹豫了片刻,最后点头道:“好吧,本人明天再来,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