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剑雨
入夜。
已经赶了一天路的沈牧之和苏华二人,在一座山中的瀑布下停了下来。
这瀑布很大,从上百丈高的悬崖上,飞流直下,然后重重砸入底下深潭之中,轰隆之声,振聋发聩。
沈牧之和苏华二人在离着深潭大概七八丈远的地方,生了火,打算过夜。
苏华说,这遗落之地,夜里最不安全。许多妖兽都是夜里行动。所以,虽然剩下的路程已经不多,但还是等到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比较好。免得路上遇上什么妖兽,受了伤。
沈牧之自是没有意见。
主要是,以他的实力,也没资格有意见。
沈牧之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夜色浓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的夜,似乎一直如此。
夜里的天空,从来都无星无月。
就连白天的天空,虽然有阳光,但似乎从来都看不真切太阳的样子。只觉得日光炽眼。
沈牧之早就觉得奇怪,只是之前一直没机会问,此刻两人这般独自坐在这深潭边,度着这漫漫长夜,沈牧之便按奈不住心中好奇,问了出来。
苏华睁眼看了他一眼后,淡淡答道:“这是因为天地大阵的影响。”
沈牧之听后,又问:“那这天地大阵,对这里还有什么其他影响吗?”
苏华又看了他一眼后,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有很多。最主要的是,留在这里的妖族,永远都不可能经历天劫,塑成金身,迈入金妖之境。”
“金妖之境?”沈牧之对妖族了解并不多,闻言疑惑而又诧异地看着苏华。
苏华想了一下,道:“大概相当于你们人类的紫宫境吧。”
沈牧之想了想后,又问:“留在这里的妖族多吗?”
苏华眼中忽有些许哀伤一闪而过,答道:“以前挺多的。现在,没多少了。”
沈牧之很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那平静的声音背后隐藏的那一丝哀伤,便识趣地不再问下去了。
其实,他心中还挺好奇的。
比如,那些妖兽,算不算妖族?
若是算的话,为什么有一些能化作人形,有一些却不能?
还有,她是从天地大阵开启的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被关在了此处吗?
不过,他最想问的还是,最后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同意了跟自己一起去往天堑处。
夜,寂寂而过。那轰隆水声,一直不断。
沈牧之渐渐的,恍若有种回到了正阳峰那山涧旁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出现,心头思念情绪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他想那个地方了。
想师父,想何羡哥,想玄诚……
也不知如今玄诚怎么样了?是否还安全?
还有林姑娘……
他还想青果了……
那个每次喊他牧之哥哥时总是眯着眼睛的小姑娘,她的目光里总像是盛满了所有世间最皎洁的月光,明亮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陶醉其中。
只可惜,这份皎洁月光,却被他弄丢了,以后再也找不到了。
无边悲伤,顿时漫上心头。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眸中,满是晶莹。
良久,他眨了下眼睛,才压下心头的这份酸楚。
接着,他又想到了大哥。
那封他已经写好了的信,也不知送到了他手中没有?
若是这一回,他没能从这里活着回去,希望大哥收到了那封信后,心里能好受些。
他其实早就已经不怪他了!
自小,便是他最疼他。
那一回,他也是为了沈家而不得不做出那样的选择,他的难受并不会比他少,只会比他更多,所以,他还有什么好怪他的呢!
是啊,有什么好怪的呢……
逝者已逝,可活着的人,终究是还活着……
苦涩在他的嘴角悄然漫出。
沈牧之没发现,对面的苏华正看着他,目光盈盈。
一夜,安然而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牧之便被苏华带着,离开了这里。小半天后,飞在半空的沈牧之忽然发现下方浓密的山林正在逐渐稀疏,再抬头一望,只见极远处,一片灰蒙。仿佛天地在那里隔断。
又飞了小半个时辰过后,苏华便带着他从空中落了下来。
茂密山林皆已被抛在身后,脚下只剩下漫漫黄沙,身前亦是。
时不时,便有龙卷风平地生出,呼啸着,从黄沙之上,肆虐而过,将黄沙卷得漫天飞扬,遮天蔽日。
而越过这片黄沙地,视线穷极之处,便是那片灰蒙之色。
“走吧。”苏华看了一眼远处,淡淡说了一句后,便拔腿往前走去。
沈牧之连忙跟上。
这脚下黄沙细软,一脚踩下去,便会陷进去。一陷进去,就能感觉到有一股吸力往下拉扯着他的脚,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给扯进这黄沙之中。
不过,这股吸力并不强烈,对于沈牧之来说,倒没有什么大影响。
只有那些时不时就突然出现的龙卷风,有些麻烦。
这些龙卷风,虽然范围不大,可风力甚大。被卷扬起的沙子,随着这风力打转的时候,就好比是一柄柄的细小飞刀,只要一步小心被扫上一下,便是一刀血痕。
好在沈牧之是男儿身,又是练武多年,皮糙肉厚的,多几道血痕也不在意。
至于苏华,她身周有一圈淡淡莹光围绕,那些风沙尽数被挡在外面,根本不能靠近分毫。
没多久,沈牧之一身衣衫都已成褴褛,脸上也多了许多道血痕,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黄沙,看着狼狈无比。
而苏华,还是干干净净,一袭淡黄色浣纱群,飘飘若仙。
两相对比之下,沈牧之就更显得狼狈了。
一个时辰后,两人已经在这片黄沙地中走出很远了。
那些龙卷风出现得越来越密集,风力也越来越强横,沈牧之已经开始不得不用灵力来护着周身,而脚下黄沙之中的那股吸力也越来越强烈,渐渐开始影响到沈牧之的速度了。
又走了一段,脚下黄沙中的吸力更加强横了,沈牧之开始需要用灵力来抵抗这股吸力了。而体力的灵力也在这不断损耗之下,渐渐有些不支的感觉。
苏华早已察觉到他的吃力,却没有伸手想帮的意思,只是将脚下的步子放慢了一些。
“你若连这段路都撑不住,那这天堑,你还是趁早放弃吧。”又走了片刻后,苏华看着第一次停下来脸色苍白的沈牧之,冷冷说道。
沈牧之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道:“你放心,我撑得住的!”说着,便从扳指中拿了一瓶补气丹出来,准备吃上一颗。可他正准备要打开玉瓶,就被苏华伸手按住了。
“现在就要靠这些东西,那你到了天堑之中怎么办?”苏华那冰冷的目光中,带了些鄙夷和不屑。
这种鄙夷和不屑,有些刺痛沈牧之。
“不吃便不吃!”沈牧之忿忿说了一句后,就将补气丹收了起来。他虽也知道,苏华这是故意激他,可这心中情绪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走吧。”苏华说着,转过身就继续往前走去。
沈牧之咬咬牙,吃力地从那已经陷到小腿的黄沙中拔起腿,然后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