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剑雨
青河镇上,此刻人声喧沸。
原本只是关东楼和朱家老宅着火,可因为天干物燥,今夜又风大,火势顿时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等到关钦等人找到战马,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赶回关东楼的时候,关东楼已经被一片火光笼罩,连门都进不去了。
关钦看到这场面,脸都黑了。
“老大,我进去把人背出来!”其中一人一咬牙,就准备往里面冲。关钦一把拉住,摇摇头,道:“沈牧平肯定已经不在里面了!你去找苟虎,洪二你和我一道去追人。”说罢,关钦飞身上马,双腿一夹,身下战马立马动了起来。
另一人洪二瞧见,立马也上马跟了过去。
可等王钦二人追到镇外的时候,举目四望,茫茫旷野之中,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夜风呼啸,冰冷刺骨,马背上的洪二看着前方的王钦,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老大,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那沈牧平可能还在那酒楼里,防火的那个人,可能是针对那朱广振的!”洪二一边搓手一边说道。
王钦抿着嘴没接话,目光再度扫过前方的那片旷野,没有发现什么踪迹后,掉转马头,往青河镇内走了回去。
快到关东楼跟前的时候,王钦忽然开口:“你立马启程回大营将此事如实禀报将军。”说着,想了想,又从胸前的衣襟里,拿出了那封朱广振给的信,交给了洪二:“这封信是朱广振写的,你一并交给将军。”
“那老大你呢?”洪二问道。
王钦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关东楼那冲天的火光,沉声道:“要是这场大火不是为了沈牧平放的,那么等火灭了,应该还能找得到尸体。行了,你赶紧出发吧!”
“那老大,我走了!”洪二说完,驱马往前奔去,很快就消失在长街的另一头。
他刚走没多久,苟虎和另一人许大过来了。
王钦看向苟虎,问:“火救得怎么样了?”
苟虎摇头:“救不了了,过去的时候这火就已经烧得很大了,这朱家老宅平时又没人住,家里连点水都没有,等人从其他地方调水过来,整个房子都已经烧着了,还怎么救!”说着,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熊熊燃烧的关东楼,皱起眉头:“这酒楼怎么也着火了?今夜虽然风大,可朱家老宅离这里也有一段距离,风再大也吹不到这边来吧?”说到此处,苟虎大概是想到了那沈牧平,连忙又追问道:“对了,那沈牧平呢?不会是在那楼里没救出来吧?”
王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他们两人去清河镇外守着,如果看到有嫌疑人士趁夜离开青河镇,一律拦下来。
许大闻言,啥也没说,奉命准备行事,可苟虎话多,听完,眉头皱着,一想后,问:“老大,您的意思是,今夜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王钦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刚自己不都说了么,这酒楼离朱家老宅这么远的距离,风再大也不可能把那边的火吹到这边来的!那么同时两个地方起火,有这么巧合的事吗?而且,正好这两处起火,将我们和朱广振他们都从这酒楼里引了出去……”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冲着我们来的!”苟虎顿时兴奋起来,“不对,是冲着沈牧平来的!”说着,他瞪圆了眼睛,拔高了声音,“该不会是上次夜闯大营的那个人吧?”
“这一回,应该不是一个人。”王钦眯起眼睛。
苟虎闻言,愈发兴奋了,右手在腰间挎着的刀柄上来回摩挲,道:“来得多正好,老子的刀都好久没有砍过金狗的脑袋了……”
“行了,让你去外面盯着,还不快去?”王钦忽然没了耐心,皱起眉头呵斥道。
苟虎顿时悻悻,不敢在多言,弱弱说了一去我这就去后,就与许大迅速离开了这里,分头‘各奔东西’。
王钦这边猜着放火之人是谁的时候,朱广振他们主仆二人也在猜测着。
跳跃不定的火光映照在朱广振脸上,让他那原本就阴沉似水一般的脸色变得更加得让人心悸。
灰头土脸的护卫从远处走过来,低声说道:“我进去找过了,里面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朱广振眉头跳了一下,咬牙蹦出三个字:“凌霄全!”
“要不我现在去将他找出来?”护卫听得这个名字,犹豫了一下后,试探着问道。
朱广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咆哮的怒火,道:“不用。我自己去!”
护卫闻言,皱眉:“还是我去吧!”
朱广振抬手示意护卫不用再劝,又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后,吩咐护卫盯着这边,然后转身走入了身后的小巷中。
护卫看着那道身影逐渐隐入小巷中的黑暗,忽然叹了一声。
青河镇的另一边,曲二的那个小院中。
“王八蛋!混蛋!操,他娘的……”气急败坏的怒骂声不断地从小院中传出,中间时不时地还会响起一两声,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声音。
一道身影从院外小巷的黑暗中走出,站到了门口,听着院内的怒骂声,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而后,他抬起手,落到了门上,轻轻一推。
门嘎吱一声开了。
院子里正怒不可遏,对着空气发泄着怒火的曲二听到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一扭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脸上有一抹惊慌之色一闪而过。
“你来干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曲二说着,还拿起手边一个杯子,朝着门口的朱广振扔了过去。
朱广振连躲都没躲,那只杯子砸在他身前的青石板上,碎成了许许多多细小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雪儿的牌位呢?”朱广振平静看着曲二,淡淡问道。
曲二听到这几个字,却突然笑了起来:“雪儿?雪儿是谁?”
朱广振微微皱了下眉头,盯着有些癫狂的曲二看了一会后,再度开口说道:“你把她的牌位还我,你烧我老宅一事,我不计较。”
“你怎么知道你那老宅是我烧的?”曲二冷笑着反问他。“哦,你聪明,你多聪明啊,聪明得当初连自己女人都骗,骗她为你去死!你多聪明啊!她死了,你弄个牌位,放在那个没人的房子里,找个又聋又瞎的老头每天替你供着,神不知鬼不觉地,你还真是聪明啊!”
朱广振眉头逐渐皱紧,原本平静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曲二一步步朝着他走近,口中依然不断地嘲讽着:“你那么聪明,可怎么就尽干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呢?她活着的时候,左等右等等你去娶她,你说功名未就,没脸娶她。等她死了,倒是弄个牌位放在这没人的老宅里,上面大言不惭写上妻字!你怎么就好意思写这个字呢?你是三书六礼来求亲了,还是八抬大轿请她进门了?你一样都没有,你怎么就好意思给她立这个牌位?”
曲二说完这些,已经走到了朱广振的跟前。
朱广振脸色已经难看至极,盯着同样脸色难看至极的曲二,沉默了许久后,再度问道:“我就问你,那牌位你是给,还是不给?”
“你不配!”曲二说完,朝着他的脸,呸了一口。朱广振微微偏过脸,唾液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感受着唾液在脸上划过的感觉,朱广振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忽有精光闪过。
接着,他突然上前一步,右手一把搂住了曲二。
曲二身躯一震,接着脸上掠过惊讶,痛苦,愤怒……等等情绪,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最终都成了茫然。
“我是对不起她。可这些年,我已经做了很多弥补,不然你以为你凌家五年前那场祸事是怎么避过去的?三年前,又是怎么跟徐知州搭上的线?还有,去年,你父亲在岺州城外被山匪绑架,又是谁去把他捞回来的?这些,你都知道!你们凌家都知道!可你总是抱着心里那点恨不肯放,你总是不知足……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惹我的,当年你姐就跟你说过好几次这个话,可你总是记不住……”喃喃的声音在曲二耳边不断响起,可他再也听不见了。
头顶风声呜咽,远处火势滔滔。
朱广振一矮身,将已没了气息的曲二扛了起来,径直走进了屋里。
烛光随之亮起,朱广振在屋子里翻找起来,没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放在里面柜子上的那块牌位,盯着看了半响后,他忽然问:“这一回,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接着,他一甩手,将手中的蜡烛扔到了身后的床上。
烛油带着火焰,很快就将床上的棉被点燃,而后迅速蔓延。
朱广振盯着那块牌位,在火焰就快将整个床都吞没的时候,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块牌位矗立在柜子上,上面朱笔写就的四个字,在跳跃火光的映照下,有些扭曲,就好像之前曲二面对着朱广振大笑时那扭曲的脸庞。
火,很快就将整个屋子都吞噬了进去。
等到在别处救火的人反应过来,赶到这里的时候,整个房子都已经快烧没了。而那个躺在屋子里的人,自然也已经被大火吞噬。
或许等到明日大火熄灭,有人整理残局的时候,会发现一具已经变形的尸体。又或许,一直都不会有人发现,直到凌家的人过来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