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缥缈仙境,一路南行,终临崆峒山之弹筝峡。一如其名,峡口风吹流水,摧响宛若音韵,又名弦歌之山。
此关峡古往今来都是战争隘口,故早先便有完颜君附重兵把守,而因距盟军于平凉府的最近据点还有一段路程,林阡和吟儿一时仍无人可襄助。
夕阳斜,战斗了一日一夜的两个人都是困乏不堪,所以欲找个地方先休憩片刻。吟儿那家伙粗心地刚停脚就滑跌在水边、起身时整件衣服都湿透了,正在她一旁尝试着溪泉能否饮用的林阡,捧着水前俯后仰笑得是一口都喝不下。
“哎呀,笑什么笑!有这么好笑么!”吟儿大窘,愠怒着要把他也推进溪里去,林阡招架不住赶紧逃,吟儿忙不迭地追他打,差点玩过了劲,引得附近紫茸军侧目:“那边有动静!”“去看看!”
阡吟这才知乐极生悲,相互瞪了一眼,一同拔腿就跑。所幸那帮人过来搜寻的时候,他两人连影都没了。
转了几个弯,走到寂静处,穿出一排参天松柏,眼前可谓豁然开朗。就看这花树尽头的山坳里,竟藏着一座美轮美奂的殿阁建筑,初时看巍峨雄伟,近可觉精致玲珑。
林阡察此地并无金军出没,心知这殿阁位置极偏,很可能是座私密行宫,林深如海,草繁叶茂,故非有缘人不能发现。所幸虽然百转千回,阡的方位感没被搅浑,暂时与世隔绝,正好还满足了他和吟儿休息片刻的想法,于是放宽了心情、带吟儿走近了些。而吟儿,没想到山旮旯里会有这么一座神秘宫殿,一步步过去自然看得呆了。
这两天他俩一直被柳月的阵法所害、这一刻理应不敢靠近才是,可是林阡说无需惧怕,“即便有阵,见阵破阵。”吟儿本就是胆大包天的,林阡的话更给她壮了行。想想也是啊,母亲阵法再厉害,在阡这里也是会黔驴技穷的。
好一对林匪夫妻,一朝被蛇咬,十年不怕蛇。
“先睡一觉要紧!”当吟儿看到宫殿内的锦帏绣被与罗幕,就立刻被睡神召唤过去了。
林阡当即将她拉回来:“慢着,先换身衣。”胆阔心细如他,左臂拦停她的同时,右手已牵出寝居里的百十件衣裳,尽是些绫罗绸缎美不胜收。
吟儿一怔,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刚刚跌进溪水里还半湿着,她太困了竟没注意……心念一动,这真是个好机会!
趁着林阡此刻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机会……赶紧地——“哪里有澡盆?我想先洗洗。”
她原想复演一遍当年兴州城内的鸳鸯戏水,奈何这回林阡没给她找到澡盆,领着她在殿阁里找了好一会儿,终在一隅的地窖中发现了一处池水,清可见底,蒸汽徐升,温泉是也。
果然是王室的行宫,设备一应俱全。林阡暗忖:这行宫里的用品都是新的,只怕跟完颜君附、完颜君随中的哪个有关。
吟儿则窃喜,甚好,甚好,比澡盆还好……
站在这一潭幽深的汤池旁,可见水波影在墙壁来回荡漾,整个洞窟里的色调都是浅蓝、深蓝、水白、碧绿,吟儿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变得莹然,迫不及待先把靴子脱了、伸出脚尖在水里面探了探,身心俱爽,妙不可言。
“好舒服。”吟儿转过头看林阡,将束发的头绳解除,“你也一起洗。”
林阡摇头,饮恨刀一直在握,和在战场、武场上一样的冷峻威严,也罢,他在的地方,哪里不是修罗场?!
“哦?那你就这么看着我?过分!”吟儿略有些不开心,背过身去想办法。
“过分?老夫老妻了,还需要避嫌?”林阡没好气地说。完全曲解了吟儿的话,吟儿是觉得他不下来一起洗很过分!
“嗯……那你,就看着……”吟儿想不出办法来,气呼呼地,把身上衣服一件件地脱去了。
看着吟儿白皙光裸的娇躯,和月华般倾泻的乌黑长发,林阡心神一荡,怎能不被勾起欲念。然而,一想起她身体虚弱,他就不可能输给诱惑。
吟儿心知,勾引不能表露过多,表露一多她的小心思就会被他看出来,从而打草惊蛇一败涂地。所以在他的注视下,比较规矩地把泉给泡了、澡给洗了,白白任一次战机溜走了……
转过身来,披离而起,她唯能向他的坚决认输,伸手一指,乖乖一笑:“衣服。”
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用尽心机引他犯错他没犯,现在半浸在水里这自然而然的一笑,却令他面色里传递出一丝惊艳感来。唉,都老夫老妻了,还有惊艳感么。吟儿心里面的想法死灰复燃,林阡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对付,林阡他就是个好色的淫贼!豁出去了,今天一定要拿下他!
眼眸如星,长发如墨,澄澈的清水衬得她容颜明艳,他之所以惊艳是因为他很久都没见到她这么健康地出现,一时动情失神罢了,吟儿的身段比以前更好,肌肤也跟往昔一样粉嫩剔透……唉,林阡听话上前把衣服递给她,委实已经不能自持,于是十步之外停下,把东西精准扔到池边:“你先穿,我去门口等你。”
好你个林阡!一定是因为兴州城被勾引过所以吃一堑长一智了,可你也不能把这么漂亮的衣裳随随便便扔过来!吟儿气得牙痒痒,他都到门口去了,她搔首弄姿给谁看。郁闷伸手,气愤穿衣,刚刚燃起的战机再度失去。第二个回合,完败!
“嗯……可以走了。”她本身身体热,故虽是二月却穿很少就够,林阡蹙眉看着她,这丫头实在不会照顾自己,身体还没完全擦干就……裹胸尤其--!
“咳,走。”林阡攥紧拳走在她前面半步。吟儿她不知道这已经是第三个回合,所以没有出第三招……所以,第三回合又败了。
顺着走廊往回走,默默相伴不说话。吟儿歪着头看院子里的景色觉得熟,这是什么诗来着,哦,花明月黯笼轻雾,怪不得他不称赞我衣裳漂亮了,原来是光线不好惹的祸。
回到寝居,灯烛燃起,吟儿立即问林阡:“怎样,我穿这身,好看么?这衣裳也不知是什么朝代的,要是我的就好了。”
林阡一怔,再打量了她一眼,这身纱衣罗裳,足显婉约之美,吟儿的肌肤如月中聚雪,整个人就好像是瓷捏的一样。
“?怎么呆着不说话?”吟儿一愣。
林阡缓过神来,笑:“想起了祝孟尝的一句名言。”
“什么名言?”
“‘衣服归你,人归我’。”林阡笑侃。
吟儿心念一动,第四回合不期而至,微红着脸低下头去:“哼,你只说说而已。”似嗔还切。
“吟儿。”林阡骤然看懂了她,瞬间对适才一切都了然,神色凝重地摇头说,“我说过,不可以。”
“我……”吟儿发现功亏一篑,时不我与大势已去,眼泪簌簌掉了下来,抱住林阡手臂哀求,“我不想变作第二个沈絮如,不想变作第二个楚风流!”
他闻言色变,才知道近来的际遇对吟儿打击多大,为她拭泪,却不让步:“吟儿,我不是越野,也不是完颜君附。”
“然而,除你之外……再没有人能救我……”吟儿颤抖着伏在他怀里,欲言又止,瑟瑟发抖。
“怎么?”他听出她心事不小,惊得连呼吸都变了。
“我……我不知道,我在红柳……到底有没有……”吟儿垂下眼帘。
“没有。”林阡斩钉截铁告诉她。即便有,对他而言也没关系,但是吟儿在意,然而确实没有。
“可我真不确定……”吟儿一直低头,“最近常常做梦,梦见瀚抒,梦见苏慕岩,梦见红柳的那些事……从前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全都被他们给毁了。连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原只期盼你,帮我找回那份熟悉……可是连你,也不愿碰我了。我愈发觉得,自己是肮脏的……”
“傻丫头。”林阡痛心不已,岂容她再说下去,伸臂勾住她腰肢,俯身亲吻她的唇,适可而止,“听着,别胡思乱想,我怎会不愿碰你,只是,那会要了你的命……”
“若不能与你一起……才会要了我的命。”她凄然看着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停,抓握他的衣袍,形同溺水缺氧。
他怎能不想要给她熟悉、给她温存、给她安全感?!动情至极,不自禁揽紧了她,从颈项开始细细吻她,救她。不过才前戏而已,她心跳就急剧增加,汗水也沁湿了罗衣。
“吟儿……”林阡于心不忍,停下来捧住她脸颊。
“救我,救我……”吟儿置若罔闻、紧闭双眼,睫毛上尽是泪花,楚楚可怜惹人惜。
他轻叹一声,终不能克制:“吟儿,实则我恨不得拥有你一生。”将吟儿带起平放在锦床,她秀发如云般或散铺在褥上,或垂覆在他臂旁,而目光,却那样的眷恋、缱绻、迷离。
轻褪那薄如蝉翼的外衣,只剩丝滑轻软的最内层,他吸取了以往的所有教训,力度前所未有的柔和。面对着如她这样的易碎琉璃,他动作必须像琢玉般细致精巧。就像吟儿曾说的那样,浅尝辄止。
吟儿这次没有激烈地回应他,她也怕好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被自己毁掉,在她眼中林阡何尝不是无比贵重的珍宝!所以一直安静地承受着与以往不同的浓情蜜意,却一直仰视着他的眉眼、他的长发、他的唇角,微笑,此生,愿一直被这片烟火气淹没。
“真好,真好……”吟儿噙泪,喃喃道,沉浸在这种久违的感觉中,痴迷,欢愉,甜蜜。当我眼前只有你,恰想也是你一人。
夜深人静,忽看见饮恨刀锋,泛着些森然的杀气。吟儿才忆起,原来他俩还在弹筝峡里,周围环绕着陇陕金军,而千万金军的外面,还有已经占据了一半平凉的抗金联盟,正等候彻底地履平凉而制庆阳……
如果说上次的会宁地宫以一敌众最终以抗金联盟开满会宁结局,那今次的崆峒山他再度单挑十二元神,会否预示了抗金联盟将铺遍平凉?不得而知,但至少吟儿明白,林阡心里,一定早已有了对大局的筹谋,阡唯独不能肯定的,就是盟军里变节的叛徒,铤而走险与引蛇出洞之计,现在其实也还没结束。此时此刻,无论大局或细节,都危机四伏、同时也胜券在握。
欢合时,浑忘了敌与友、安与险、昨与今,更忘了自己是谁,只剩他林阡一个人刻骨铭心。而他,却必须时刻记住这一切,也时刻为她防御着最可能来到的敌人,她的亲生哥哥,她的家族,她的国。或许都过不了今夜,就会有新一轮的攻击到来,作为他与她巅峰时刻的调剂。他的饮恨刀,所以一直在充蓄战力。
心叹一声,再不去多想任何,双手缠上他的脖子,轻笑:“我是金国公主,你就更该拿下我啊……”
如此狠心、坚定而又挑衅的呢喃,令那时血气正烧到最热的林阡,猛然加大了力气,带同她滚入绣被。
今夜,且淡去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壮烈恢廓、江河湖泊。任明眸锁星目,青丝弯血锋,红妆伏金甲,娇躯葬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