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山海志
献俘后就是赐宴,宴分三等。
五百将士有京兆府出面宴请,侍卫军作陪。徐天德等人出席中军都督府和兵部的宴会,由五军都督府的将官们作陪。
刘玄出席的则是隆庆帝在武英殿东配殿凝道殿里举行的庆功宴。作陪的是内阁和军机班。
姜本庆为首的五位军机个个红光满面,刘玄虽然是状元郎,却是军将世家出身,算是他们子侄晚辈,现在立了首功的就是他,这说明打仗还是要看他们军将,否则朝中那么多状元、榜眼、探花,贼乱之时也没见谁自告奋勇上去平贼的。
内阁七位也都到齐了,包括体仁阁学士、刑部尚书韦正礼,也强撑着身体赴宴了。刘玄很少见过这一位,但听说过这位的不少故事。流传最广的一个是,当年三十五岁的他中了进士回到陕西榆林老家,咦,双喜临门啊,他爹和姨太太给他生了弟弟,韦正孝。
不过韦正礼倒也不嫌弃,把这个比自己儿子还要小的幼弟拉扯大,教他读书,最后二十四岁也中了进士,还是榜眼。兄弟两进士,也算是一段佳话。
但刘玄深知,这位韦正礼韦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当年他只是中了三甲同进士,不是庶吉士出身,也没进过翰林院,甚至观政后就被派遣到陇右为县官,然后一直在陇右、安西宦海沉浮了三十年,六十多岁才从安西布政使兼署葱岭都护任上调回京。
他都七十多岁了,在阁老位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乞骸奏章上了几十封,可是从隆庆帝到三位宰辅,一时半会都想不出谁能替代他,所以就一直在那里扛着。
而他的弟弟韦正孝也一直在西北为官,现在四十多岁,已经是安西布政使,甚至还因为军功封了轻车都尉,属于朝中为数不多,跟刘玄一样能够出将入相的复合型人才。朝中上下都称韦氏兄弟为国朝西北双柱。
“诸位爱卿,今天是浙西平乱庆功宴,朕先敬首功刘卿一杯。”
“谢圣上恩典!”收回心思的刘玄连忙起身,恭敬地领酒,一饮而尽。
宰辅和领班军机们又上来敬了酒,接着是阁老个军机们敬酒,七个加五位,再加上此前隆庆帝的一杯,十三杯就下了肚。不过这御酒跟琼林宴一个德行,都是什么依照古法,特制的醴酒。再特制,它还是甜酒。度数不高,喝着还甜滋滋的。不要说十三杯,三十杯也没事。
酒酌过后,隆庆帝问起一些平贼的细节,刘玄一一作答,态度非常谦逊,把大部分功劳都推到部属和同僚头上。他的首功就摆在那里,不用抢也是他的,还不如摆摆姿态。
果真,刘玄的谦逊引起隆庆帝的大悦,他笑着答道:“刘卿,你的赐封已经明发,官阶加衔,内阁和军机也拟定了,吴大伴,你给四郎读读。”
“遵旨。着授刘玄从五品朝散使、从四品武义大夫阶、领文渊阁侍讲、署枢密院都承旨、加左佥都御史。”
“刘卿,可还满意?”隆庆帝笑眯眯地问道。
“回圣上的话,臣只是立了微薄之功,却得圣上如此厚赏,微臣感恩涕零,铭感五内,今后当更加勤勉用事,来报答圣上的恩典。”刘玄出列拜谢道。
隆庆帝对刘玄的答话很满意,他这话很实在。自己给臣工们进官加爵,就是让他们勇于任事,更好地为朝廷效命。有些大臣谢恩的时候动不动就“粉身碎骨,难报万一”,听着就假。
心情大好的隆庆帝半开玩笑地问道:“刘卿,你想做什么官,只管说来。”
没错,刚才吴宝象念的那一串,只是刘玄的文武官阶和加衔。文渊阁侍讲,是意味着他无论去哪里任职,都是京官,庶吉士的特权。枢密院都承旨,说明他有参预军机要务的资格。左佥都御史意味着他有弹劾大权,而且他的弹劾奏章可以直呈内阁和御前。但刘玄的实授官职却还没有,所以隆庆帝才有这么一问。
其余臣工听了隆庆帝的话,却是羡慕不已。虽然只是圣上开玩笑的话,但这份宠信,却是表露无疑,满朝文武再难找到这么一位。
刘玄恭敬地答道:“回圣上的话,微臣自出京任职以来,先是海贼,又是浙西乱贼,进剿绥靖,直接和间接丧于微臣手里的性命,少说也有三四万人。虽然都是乱贼盗匪,罪有应得。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臣下如此杀戮,实在是有违天和。为消除业障,臣下当寻一僻静处修道静心,早离孽海。”
“微臣闻得苏州开元宫乃上清道祖显圣之处,观内典籍众多,真人们又修为高深。臣下诚求开元宫一卑职,在三清道祖前参修,听真人们讲解,行守寿延福。只求早日消除业孽,再为圣上效命。”
听到这里,内阁军机们神情各异。卢文韬等宰辅阁老们是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再这样下去,自己这些前浪都快要没得浪了。
而姜本庆等军机憋着笑憋得难受。刘玄十二岁就上阵杀敌,死人不知见了多少,你说他会因为杀人太多,心生罪过消孽之心?现在他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尤其是那句守寿延福,却是让姜本庆等人笑疼了肚子。
隆庆帝脸上的神情也是异常地复杂,过了一会,才微笑着点头道:“刘卿这份悲天悯人之心,朕当成全。三位中堂,这提举苏州开元宫使一职,就先挪给刘卿吧。”
提举某宫观使这个官职,十分地玄妙,一二品宰辅阁老在荣休或被贬时加了一个“判”字,可以做的,那才叫守寿延福;平常时作为皇家耳目,五、六品官阶也可以行摄一下,根本没有官阶规定的。所以刘玄去实授这个官,完全说得过去。
只是卢文韬等人实在没有想到,刘玄居然会去求这个官职,真是想不到,猜不透啊。大家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杨慎一,可烟溪先生也是一脸懵逼。你们问我,我TMD问谁去?
不过刘玄毕竟是他的弟子,生性还是知道些,加上杨慎一多聪明的一个人,转瞬间就把弟子的心思想明白。
此前的请罪奏章还只是口头上的退一步,现在求授开元宫使一职却是实实在在地退了一步,尤其是在得了如此大军功,太庙献俘这极其荣耀之时。以前那些疯狂弹劾他的那些人就该识趣了,不要再蹬鼻子上脸了,否则的话弄死你都是理直气壮的。
而圣上和内阁也得了清静。更重要的是,二十出头的从五品,本朝极其罕见。这个官阶,在京里怎么也得六部各司的主官郎中,放到地方,起码也是扬州、益州、洛州这样的要州知州。人家都是苦熬了十几年,头发都熬白了才到这样的位置,刘玄骤然就跟他们平起平坐,叫那些人怎么想?
最妙的是刘玄虽然去苏州守皇家道观去了,可他还是左佥都御史,有直达天听的弹劾大权。所以整个江南,乃至扬淮和整个南直隶,都难逃他的“法眼”。就凭他在两浙折腾的能力和手段,谁敢掉以轻心?
想到这里,杨慎一都恨不得说,来来来,教鞭给你,你来教教怎么做官。
到了宴会快要结束时,夏守忠站在门口,像是有事禀告。吴宝象悄然出去,听了仔细,又回来在隆庆帝跟前细语了几句。
“哦,原来是德妃有东西要赠与刘卿,叫进来。”
这时,只见永和宫宫女采薇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先给隆庆帝行礼请安,又给十几位大臣们见了礼。
隆庆帝开口问道:“德妃有何物要赠与刘四郎?什么说法?”
采薇连忙答道:“回圣上的话。德妃娘子说,刘大人在两浙照顾娘子的父亲贾老爷颇多。娘子说,她知道父亲的为人,只有一份忠君任事的心,却缺几分做事的权宜。如果没有刘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帮衬,绝做不出这份功绩,还为圣上解了少许忧患。而今刘大人又为圣上和朝廷平息了乱贼,立下了大功,于公于私,德妃娘子都应当有所表示。”
“正好有圣上前些日子赐给德妃娘子的六两闽海岩茶、一斤六两君山银针。娘子借花献佛,以此两物赠与刘大人,共沐圣上恩泽。”
说罢,采薇捧上了两个盒子,举过头顶,里面装的正是此两物。
隆庆帝点了点头,转问刘玄道:“朕听说德妃与刘卿是亲戚?”
“回圣上的话,按辈分,德妃的父亲贾大人是家父的远房表弟,臣按说该叫德妃一声表姐。”刘玄顿了一下又说道,“从母家论,微臣未过门的正妻薛氏是德妃娘子的嫡亲表妹。”
“嗯,亲戚之情分乃是天注定,自当要多多走动才是。德妃能念及亲情,感激恩情,友亲尽孝,当配得这个德字。”
在场的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如何不知有隆庆帝这么一句话,德妃娘子苦心筹划的这么一幕可算是值了。只是大家都不会去揭穿这些,都齐声恭维道:“圣上承运秉政,外有良臣,内有贤德,定能庶明励翼,谟明弼谐。”
一场庆功宴就这样其乐融融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