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去杏花坞的路上,赵祯觉得忘忧若是看见自己跟梅清韵一道前来一定会不高兴,于是他便琢磨着找个什么错处把她打发了。然而梅清韵非常小心,她一路尾随在赵祯身后,既不向前也不搭话就那么默默地跟着,跟个宫女没啥区别,赵祯一时还真的寻不到她的错处。一行人就这么走到了杏花坞。
王樱无意间抬头看见天子跟梅清韵一行人过来,诧异地问:“咦?她怎么跟陛下一道来了?”
忘忧寻声看去也愣了一下,方说:“兴许是来的路上遇到了吧。”
王樱不再多说,忙站起身来至杏花坞门外,躬身行礼:“臣女王樱拜见陛下。见过淑妃娘娘。”
“起来吧。”赵祯抬了抬手,又问:“沈熹年没同你一起进宫吗?”
“回陛下,臣女是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并没有知会沈熹年。”王樱说着,悄悄地扫了赵祯身后的梅清韵一眼。
恰在此时忘忧也迎了出来,正要行礼被赵祯一拉拉住。梅清韵忙躬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淑妃来了,起来吧。”忘忧淡然一笑,拉着赵祯的手说:“陛下是算着时辰来的吧?冷盘刚刚上来,热菜马上就到,咱们快入座吧。”
“好。大家都坐吧。”赵祯拉着忘忧入座,又对王樱摆摆手。
“臣妾的母亲把臣妾一直喜欢的厨娘送进了宫,今日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召了王大姑娘进宫商议春宴的事情,便自荐几道菜色,请陛下和皇后娘娘看看可否上得了台面。”梅清韵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香橼。
香橼把两个食盒打开,依次从里面端出四道菜:酸辣鱼脍,清汤羊肉丸,凉拌鲜笋丝,和一盘油炸的小河虾。
赵祯看了一眼,说:“皇后不喜欢鱼虾,这两道撤下去吧。”
如此直白的拒绝倒是让忘忧有点不好意思了,再说了,于是微笑道:“不知怎的,我这口味竟与之前大不相同,尤其是鱼虾,每次闻到就觉得不舒服。不过王樱喜欢鱼虾,陛下若也不想吃,就放到她们那边吧。”
原本忘忧跟王樱要同桌而餐的,但赵祯来了就不方便了。早有人另加了一张方桌放在下手,是王樱和梅清韵共用的。忘忧这样说,香橼忙应了一声,把香辣鱼脍和油煎河虾放到了王樱那桌上。
“淑妃娘娘给陛下和皇后的膳食,我怎好僭越。”王樱微微欠身。
梅清韵忙夹了一块鱼放到王樱的碗里,笑道:“王姑娘就别客气了,说起来还是我蠢笨,竟不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鱼虾,早知道就换两道别的了。”
这话在赵祯听来便是梅清韵并没有悄悄地探听皇后的饮食起居,这并不是坏事,赵祯默默地想。
忘忧的想法跟赵祯差不多,而且她今日也不想为难梅清韵,于是拿起筷子加了一块炖羊肉放到赵祯的碗里,说:“陛下下午还要忙政务不宜饮酒,本宫怀着身孕也不能饮酒,今日的午膳就简慢了些。”
王樱忙躬身说不敢当,又谢皇后恩典留饭。赵祯拿了筷子为笑道:“好,大家都用膳吧。”
于是梅清韵和王樱都拿起筷子,四个人分两张膳桌默默地吃饭。
忘忧眼看着赵祯吃了一个酥饼并一些羊肉,便有亲手给他盛了一碗鲜绿的野菜羹汤,说:“陛下尝尝这个汤,是用新鲜的菜叶儿做的。”
赵祯尝了一口,笑道:“是紫苏叶子做的汤,朕一直想吃这个,想了好久了。”
梅清韵放下碗筷,含笑而不失恭敬地说:“这话也就陛下敢说罢了。以臣妾看,这个名字跟皇后娘娘的闺名重着,不如改个名字的好?”
“这话极是。”王樱附和道。
赵祯沉吟片刻,说:“它的叶子绿中带红所以世人方称其为‘紫’,朕看,不如叫赤苏吧。”
“陛下所言极是,以后这个便叫赤苏蛋花汤。”
梅清韵今日温婉的很,处处表现出对皇后的恭顺之意。忘忧心里想着或许她也跟韩秋婳一般不愿意入宫的,只不过是家族所需和太后恩威罢了。于是微笑着扫了她一眼,方欠身谢恩,席间气氛一度极为融洽。
“陛下,皇后娘娘。”墨菊拎着一个食盒进来,躬身说:“淑妃娘娘叫人煲了一盅老鸭汤。”
梅清韵忙说:“对,对!只顾着说话了,倒是忘了这个——母亲让厨娘带了竹荪来,说是跟鸭子一起煲汤是最好的。我昨儿就让他们收拾干净了,把鸭子腌制好。今儿一早起来早膳之前就炖上了。陛下和娘娘要不要尝尝?若是觉得好,咱们春宴上也可以用这道汤呀。”
赵祯点了点头,看着墨菊盛了一碗鸭汤放到自己跟前,又问忘忧:“刚才就说春宴,是怎么回事儿?”
忘忧笑了笑,尚未说话。梅清韵先笑道:“陛下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已经托付了靖西候夫人在西郊办一场春宴为陛下选美呢。”
“选……选美?”赵祯惊讶地看着忘忧。
忘忧心中一凛,方明白梅清韵的埋伏在这里呢。于是淡然一笑说:“这偌大的后宫里除了臣妾便只有一个淑妃。想想寻常百姓家秋日里多收了几担粟米尚且想要买个妾进门伺候。陛下身为天子,身边只有一妻一妾,未免太寒酸了。而且陛下如今风华正茂,是多少青春少女的梦中人呢!臣妾便想着趁春暖花开之时办一场宴会,给陛下选两个可心的人在身边伺候。”
“皇后真是贤良淑德。”赵祯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但心里已经很生气了——那个“贤德”的名头就那么好那么重要吗?让她为了这样一个虚名不惜把自己心爱的人推到别人怀里?还是在她的心里自己根本就比不上一个虚名?
眼见着气氛忽然冷下来,王樱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于是喝了一口鸭汤,微笑道:“陛下,皇后娘娘,这汤的味道的确极好,不如您二位也尝尝?”
忘忧已经不高兴了。她跟王樱说体己话,身为天子来掺和一脚也就罢了,偏偏还带了梅清韵来。他们两个既然私下里遇到了,有多少话说不完?又多少美味佳肴吃不得?非要到这里来凑热闹?若说梅清韵心机深沉目的不纯,那么赵祯便有纵容她的嫌疑。
“我有些不适,先回去了。这样的好菜好汤怕是无福消受了。请陛下自用吧。”忘忧说着,便起身离席,扬长而去。
赵祯有些下不来台。脸色很是难堪。
梅清韵忙笑道:“臣妾听说女子有了身孕,情绪就容易不稳定,一时高兴一时恼怒,事情过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也不是成心的,请陛下莫要跟娘娘赌气了。”
“你,出去!”赵祯生气的斥道。
“……”梅清韵无辜地扁了扁嘴巴。
“滚。”赵祯冷着脸,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是。臣妾告退。”梅清韵委委屈屈的躬身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王樱见状,也起身告退,赵祯却说:“你留下!”
“啊?”王樱一愣,心想你们夫妻妻妾之间的矛盾留我一个外人怎么说得清楚?
梅清韵给香橼使了个眼色,香橼上前拉了王樱的丫鬟慧儿,悄声说:“天家密事,妹妹就莫要在一旁听了吧。”
慧儿虽然不放心王樱,但想着天子乃皎皎君子,留下自家姑娘无非也是问皇后之事,便默默地跟着香橼一起退至外面。
慧儿一出来,原本跟着王樱进来的两个仆妇也出来了。杏花坞内只留下了天子近侍宁寿远和两个小内监。
梅清韵叹了口气,对香橼说:“你陪着王家的几位贵眷在这里伺候着,本宫先回去了。”
香橼和慧儿福身恭送,梅清韵用帕子压了压眼角,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带着墨菊离去。
慧儿有些担心,不停地看杏花坞的那道竹帘。香橼便悄声劝道:“妹妹别担心,陛下对后宫众人一向和善的。”
“姐姐说的是。”对天子之事,慧儿虽然有些耳闻,但天子的脾气品性如何她的确不是很清楚。宫中之人说他和善,想必便是和善的。
于是众人都在杏花坞外面等着,等了片刻,便见宁寿远带着小内监急匆匆的出来了。然而却不见天子出来,更不见王樱。慧儿又有些着急,但看宁寿远神色慌张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好忐忑地等着。
又过了片刻,便听见里面“啊”的一声,是王樱痛苦的呻吟。慧儿便站不住了,拔脚便往里面冲,却被宁寿远挡在了外面。
“宁常侍,我家姑娘怎么了?”慧儿担心的问。
“放心,你家姑娘好好的。”宁寿远一脸正气地说。
“可是……”
“没有可是。”
“我刚刚才明明听见……”
宁寿远打断了慧儿,微笑道:“你什么都没听见,若有可是,也是一场大富贵。”
“什……什么大富贵?”慧儿话未说完,又听见王樱痛苦的沉吟声,便一把推开宁寿远要进去。
“拦住她!”香橼一声呵斥,两个小内监便上前去死死地拉住了慧儿。
慧儿急的红了眼,低头在小内监的胳膊上咬了一口,那小内监吃痛松手,慧儿奋力挣脱了另一个,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然而里面的景象却吓得她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