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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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夜宴欢饮之时,皇宫延福宫翠微宫内,偌大的后殿春阁之中,一对母子正默然对坐在一张满是菜肴的桌旁。夜风从窗棱的缝隙吹进来,吹得烛台上的烛火摇弋,照得这一对母子的脸上忽明忽暗,略显阴森。
“皇儿,你怎么不吃东西?你我母子相逢,你今又登基为帝,你父泉下有知,当欣慰之极。娘不善饮酒,你可以和你父王在天之灵共饮几杯,庆贺才是。”新晋太后,原梁王妃沈阿葵开口说道。
“母亲,孩儿怎么能吃得下饭?喝的下酒?孩儿怎么有胃口?您今日可算是亲身感受到那厮的傲慢跋扈和无礼了吧?当着你的面他便羞辱朕派去迎接母后的黄江,逼着他当着您的面给他磕头。嘿嘿,好大的威风。在朕面前耍威风倒也罢了,在母后面前也耍威风。当真可恶之极。还有今晚,母后明明要他进宫来赴宴,他却爽约不来,还逼着妹子派人来说些理由。实在太无礼了,他将朕至于何地?将母后至于何地?朕不能忍,朕真的忍不了了。”郭昆脸上气的扭曲变形,站起身来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便来回如野兽般的踱步和咆哮。
“父王临终之前说的很对,林觉这个人太会算计,太会沽名钓誉收拢人心,有他在,我这个皇帝便是个傀儡。父王要我一定要做好应对,想办法解决了他。我之前还觉得父王有些太过担心了,但现在看来,父王临终之言句句是金玉良言。还有那日吕中天说的也对,他说林觉便是一头虎狼,是下一个窃国之贼,迟早会吃了朕。他们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啊。想我父王和吕中天纵横一世,何等英雄人物,他们对林觉的看法如此一致,那可绝非偶然。这几年来,那林觉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问朕的意见,朕提出的意见都被他无视了。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朕,根本就没有尊卑之分。他自己都说过,他只忠大周,不忠皇帝,虽然那是对郭旭而言,但现在想想,他对郭旭如此,对朕岂非也是一样么?可恶啊,林觉他彻头彻尾的便是一个狼子野心之人,他便是朕身边的猛虎恶狼啊。”郭昆挥舞着手臂大声的咆哮着,恶狠狠的咒骂着。
“昆儿!”太后终于忍不住皱眉叫道。“你怎地如此急躁,这于事何益?遇事要冷静沉着,而不是像你这般暴躁沉不住气,这能成什么大事?我梁王府如果像你这般样子,岂非早就被先皇赶尽杀绝了。岂还有今日?你父王在杭州蛰伏了二十年,你可曾见过你父王如你此刻这般模样?”
郭昆一怔,站定身子转头看着他的母亲,摊手道:“母后,儿子说的难道不对么?现在的情形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么?我虽登基为帝,但我手中有何权力?我说的话有人听么?全是林觉做主。他才是真正的皇帝,我只是个傀儡罢了。若是如此,我这个皇帝当着做什么?”
“混账话!你坐在宝座之上一日,便是大周之主,便是万民之主。任何人,只要他不信郭,便抢不走皇帝之位。吕中天抢走了么?他甚至不到最后关头都不敢称帝,因为他知道,天下是郭家的,他称帝只会暴露其野心,会招致天下人的反对。最后他登基不过是穷途末路的自我安慰罢了。你那妹夫也是如此,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他才不会去抢你的皇帝的位置。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想要废了你当皇帝吧?你若真这么想,那哀家对你可太失望了。他怎么会这么做?那是大忌讳之事,他若想要当皇帝又何必拥立你为皇帝?他必须带着兵马打下整个大周的州府,灭了大周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他若是那么做了,才能登基为帝,而不是现在这番作为。”太后沈阿葵不得不为她这个无知暴躁的儿子说些基本的道理,让他明白一些基本的事实。
“可是母后,就算他不想当皇帝,但事实上他现在和当皇帝有什么区别?朕受其钳制,这皇帝当着有何意味?”郭昆梗着脖子叫道。
“你还在说这种蠢话。哀家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在其位,便是皇上。任何人权势再大,都是臣子。你不想当皇帝?那岂非正中别人之意?你显然已经让他失望了,你不当,大把的人当。郭氏皇族子弟还少么?一抓一大把,他随便立一个皇族血脉之人为帝都可以,难道必须是你么?任何一个郭氏皇嗣坐皇帝,天下百姓都不会有异议。嘿嘿,他甚至可以让他的夫人,被你封为安国公主的那个先皇的女儿来当皇帝。那样的话,他可是什么都攥在手里了。”太后沈阿葵沉声说道。
郭昆愕然叫道:“怎么可能?皇嗣需要正统,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人都能当皇帝?绿舞……绿舞是女子,怎么可能当皇帝?这不是笑话么?”
“谁说女子不能当皇帝?李唐不是有武则天当了女皇么?而且还当的不错。那些当官的男子还不是照样俯首称臣?正统?绿舞是先皇之女,她才是正统。郭旭都比你更有资格当皇帝。你现在能登上皇帝的宝座,那是机缘巧合之故,可不是因为你比别人更有资格。他若真的废了你,让绿舞当大周的女皇,那也是没人能指谪什么的。最多是关于男女尊卑争论一番罢了,但男尊女卑只限于平民百姓,在皇族之中,可没有这一说。立先皇唯一的女儿为帝,反而会赢得一大片旧臣百姓之心。昆儿,你好好的想想吧。”太后冷声训斥道。
郭昆心中惊愕,身上出了一层冷汗。他根本没有细细的考虑过这些事,事实上他的才能也不足以考虑的这么周祥。此刻他的娘亲说出这些话来,才让他如当头棒喝。
“母后,林觉真的想这么干么?那岂非朕怎么做也无法挽回了?那朕该怎么办?难道任由他对朕步步紧逼,最终将朕废了?换上他想要立的任何一个人?”
“昆儿,沉住气,必须沉住气。你可知道,当年你父王和我,为了一件事谋划了十五年。虽然说最终功败垂成了,但是几乎差一点便成功了。若不是那个短命的三皇子被人给毒死了,现在的局面一定大不相同。那件事不必说了,母后只是想告诉你,一定要沉住气,与虎谋皮你必须小心翼翼,如你这般急躁是不成的。起码目前看来,林觉似乎并无废你之意。哀家只是觉得有些疑惑,林觉为何同你的关系就此急转直下?之前你不是做的很好么?他对你也信任的很,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母后,还不是因为安插在他身边的人被他发现了。沈昙……这个蠢货,他安排了那个孙大勇在林觉身边,原本只是控制林觉的,结果那厮居然感恩于他,向林觉坦白了。弄得林觉对朕和沈昙都有了戒心。朕想竭力挽回,但是无能为力了。那沈昙现在也不跟朕一条心了,很明显他是怕了。我想便是因为这件事吧。”郭昆沉声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在林觉身边安插了眼线?”太后惊愕道。
“那还是在很早的时候,那林觉和山匪勾连,找沈昙帮忙弄盔甲兵刃的时候,父王说得趁此机会钳制住他,于是让沈昙接近他和他交往。便是要博得他的信任。倒不是觉得那时候林觉能成什么样气候,而是因为那时候林觉的老师方敦孺和那严正肃正得朝廷重用,通过林觉可以得到更多的内幕消息。而且……而且我们掌握了林觉和伏牛山中山匪勾连的消息,可以随时随地的利用这一点。毕竟通过林觉可以牵连到方敦孺和严正肃,即可胁迫,也可拉拢。只不过后来不得已将妹子许配给林觉之后,便不能用此事胁迫林觉了,那会牵连到我们王府。但监视林觉,知晓他对我王府是否忠心还是必要的,所以这条线便一直没断,但其实也没有对他做些什么。”
沈阿葵拍着桌子叹息道:“你们父子,行事都缺谋略。怎可做出这种事来?林觉取了薇儿之后,便当立刻将他身边的人撤出才是,怎么还能一直留着?那已经毫无作用了。他娶了薇儿,便不得不为王府谋划考虑,那还用监视他么?简直太蠢了。你是这样,你父王也是这样。林觉知道这件事当然心灰意冷,当然会对我们疏远。任谁知道这些事也会恼怒的。”
郭昆咂嘴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太后道:“是啊,说这些确实没用了。不过光是这件事,怕也不至于此。毕竟你们没有对他做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无非只是安插了一个耳目罢了。恼怒是必然的,但林觉该不会因为这件事便对你如此。你是不是对他还做了什么事?”
郭昆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对他笑脸相迎,就差奴颜婢膝了,怎么还敢得罪他?”
太后皱眉道:“你当真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你如此沉不住气的性子,你会什么都不做?知子莫若母,在娘面前,你可不要隐瞒。娘是在帮你,不是害你。”
郭昆嗫嚅道:“我……我……我就算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你到底做了什么?”太后怒道。
“我……那天晚上,他去旧王府见我,我跟他摊牌,想得到他的一句承诺。我想着,如果他不肯给我承诺,我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反正他想夺我的位,便如同要我的命一般,也不管后果了。所以我便在旧王府水榭栈道周围安排了人手,准备杀了他。但是我没有动手啊,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啊。”郭昆终于坦白了这件事。
沈阿葵惊愕的站起身来,圆睁双目叫道:“什么?你……你居然这么做了?他没有对你下手,你反倒对他先动了杀意?昆儿,你简直太让人失望了。完了,完了,全完了。你对他做了这种事,那便什么也难以挽回局面了。太愚蠢了,太愚蠢了。哀家简直不敢相信。”
“母后,他并不知道啊。母后何必这么担心?”郭昆叫道。
“你怎知他不知道?啊?”沈阿葵怒斥道,声音都变得尖利了起来,表情也变得极为愤怒。郭昆还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变成眼前这副样子,既失望又愤怒,像只发怒的老母猫。
“我……我猜他不知道。他若知道,怎么会饶了我。”郭昆喃喃道。
“你以为他会饶过你么?林觉如此精明之人,他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他在等你继续犯错,然后一举将你废了。他要让世人都看清楚是你动手在先,是你忘恩负义,明白么?”太后冷声喝道。
郭昆叉着手道:“那……那怎么办?这么说他知道了?”
太后长吁一口气,思忖片刻道:“本来我以为还有调和余地,但你居然蠢到想要杀他,那还如何调和?看来只能做最后的准备了。昆儿,从现在开始,你要处处顺着他的意,绝对不能有半点的情绪,要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你就是一个傀儡,一个被林觉把持的傀儡。暗地里,咱们可以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给予雷霆一击。”
郭昆疑惑道:“母后可否说的清楚些,我不太懂。”
太后道:“我会教你的,我想清楚些,明日再跟细说。对了,明日叫你妹妹进宫来,便说我想见她。不早了,哀家歇息了。切记,不可再露半点声色,如果你想当皇帝的话,从现在开始,便听哀家之言。除非你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