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来仪
好一个何县尉,好一招偷梁换柱!
他先是禀明县令,有逃犯入境。将其抓捕,关进县衙大牢,再私下转走。对外宣称逃犯越狱,又将这罪名扣在戴典吏头上。而他本人,丝毫没有半点嫌疑。
只怕丁云柏此刻,早就落在那于师爷手中,严刑逼供了。
陈仪沉默不语,手指轻点桌面。
“笃笃笃……”
卢平心急如焚,见她久不开口,忍不住说道:
“小姐,从丁爷进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三日,事不宜迟,再晚一点,只怕丁爷……”
“不急!”陈仪打断他的话,思绪飞转。
丁云柏不能不救,只要他还活着,她就必须得救。她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她手上力量不足以支撑救人。
为今之计,只有……
陈仪和丁二说:
“有没有笔墨。”
丁二应声,笔墨纸砚准备好,放在桌上。卢平赶紧上前一步,替她磨墨。陈仪奋笔疾书,不多时写好书信装好交给飞白,说道:
“飞白,你去一趟清凉寺,看看了然大和尚在不在,若在寺内,便告诉他,明日我去拜访。回来再去趟镇国公府,将这信亲手交给高世子。事情办完以后,还回这里。速去速回,去吧!”
飞白接过书信,一句话没有多问,痛快转身飞驰而去。
陈仪目送她远去,收回目光,面对丁二。
从她进门,这孩子就有些惶惑不安,却一直强忍着没有多问。陈仪很是欣慰,果然是亲兄弟。她问丁二:
“你大哥走时是否叮嘱过,低调小心,不可张扬?”
“嗯,大哥是这么说的。”
“现在不需要了。稍候取些银两,你去点心铺买点点心糖果之类。无事多出去走走,遇着附近孩子,散与孩童吃。这是第一点。”
丁二终是憋不住,问了一句:
“是不是我大哥出事了?”
陈仪看着他,不到十岁小男孩,倔强站在一旁。问这话时候,他死死咬着嘴唇,紧张的盯着陈仪。陈仪并没打算骗他,直接说:
“是,你大哥此刻生死未卜,所以你要仔细听,一个字不许错。只有这样才能救你大哥!”
丁二听了,眼圈通红,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用衣袖使劲抹了抹眼睛。憋泪仰头重重的点点头!
陈仪面无表情,继续说道:
“别人问起来,要这般回答:'大哥来京城,就为了出人头地。现在大哥找到好门路,等从涂中回来,便会吃用不久,荣华富贵了,这些吃食算得了什么'。记住,每天不许超过三人,但不许低于一人。并且,说这些话的时候,别人问就说,不问不许说,听懂了没?”
“嗯!”
陈仪叫丁二当着自己的面,重复了几次,确定他牢记于心,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满意地点点头。
卢平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丁云柏在写给自己信中称:吾主陈仪,才智过人,实是吾生平仅见,汝慎勿视小则轻视之!他本以为丁云柏过于夸大其词,可陈仪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这个漂亮的小娃娃,一板一眼教导丁二,如何说话如何行事。那言行举止,哪里像个五岁的娃娃?须知丁二比陈仪那还大了好几岁!
陈仪顾不上卢平。
当务之急是救出丁云柏,她在他们面前不需要藏拙。直接和卢平说道:
“会不会赶车?”卢平下意识点头,陈仪接着说:“这就好!你即刻去租辆马车,再给自己添一身车夫装扮。马车租好不要驶进巷子,随意停在一处,快去快回!”
陈仪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卢平,说:
“这些你先拿着,余下自己收起来,不必多问也无需多说,照我说的去做吧。”
陈仪说这话的时候,那对漂亮的猫儿眼明亮闪烁。语气中有她自己也不易察觉的兴奋。
卢平没有推辞,不自觉屏声静气,伸手接过。卢平望着陈仪,她脸上光芒太过耀眼,锐利逼人,叫人不敢直视。忽然有种错觉,仿佛陈仪周身浮光跃金,不禁从心里跳出一句:此子因从天上来!
卢平被这通身气场折服,心甘情愿伏在地上,行了个跪拜大礼,大声说道:
“是!小姐!”
说完爬起来,立刻快步离去。
屋里只剩下陈仪丁二两人。丁二小声抽泣,不时用衣袖抹眼睛。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唯一亲人如今生死难料,伤心害怕总是难免的。陈仪另掏出些散碎银子交给丁二,拉着他的手,轻声说道:
“别害怕,此次你所办之事,最是要紧!只要你那边不出差错。我向你保证,你大哥定能平平安安回来。记住,今儿哭一场,明天开始,不能在任何外人面前,露出如此软弱一面,听见吗?”
丁二鼻音浓重,满怀希望问陈仪:
“真的吗?”
“我保证!”
丁二深深吸了几口气,止住了眼泪惶恐,甩开陈仪的手,窜进院子,拼命跑了几圈,直跑的气喘吁吁脸色红润,脸上看不见半点悲伤难过,方才停下。冲着陈仪挥了挥手,叫道:
“我去买点心!”
说完一蹦一跳,窜出院子。
陈仪不由得笑了笑。这丁氏兄弟果然是个宝贝!哥哥有勇有谋,弟弟也颇有几分机灵。更难得是丁二小小年纪,竟能这般沉得住气。
屋内只有陈仪一人,卢平不会这么快回来。她跳下凳子,在院子里走走散散。走到水井上方,附身往里探了探。深不见底的水井壁四周长满青苔。人靠过去,便感觉凉气四溢,舒爽无比。
涂中南谯之行就像这口水井一般,卢平挖出来的,不过是这井壁四周的青苔。
这大半年来,她一直坚持看邸报,出门时处处留心。她能知道的东西太少,要自保就得不断强大自己,不让自己被这封闭的社会堵住耳,蒙住双眼。
邸报上一则则消息,但凡觉得有用,统统分门别类,细细琢磨。对如今朝廷官员之间关系,也能略猜得出一二。
丁云柏的事是她的难处,也是她的机会。
难就难在丁云柏此时是否还活着。对方费尽心思,无非想要找出丁云柏背后之人。只对方万万没想到,丁云柏主子不过是个五岁小姑娘。
他若坚持死不吐口,一时半会丢不了命。可这说不准,万一对方使尽百般手段,撬不开丁云柏的嘴,恼怒之下也可能杀人了事!
所以她的动作必须要快,早一刻丁云柏活着的几率就大一些。她自己也能安全一点!
陈仪出神地望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水井,整个人一动不动。
这中间细节,她那些布置,有没有遗漏的地方。陈仪一遍遍回忆,一遍遍琢磨。确定了没有破绽,这才稍稍放松心神。
这趟操作好了,可保她三年无虞,她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动作必须快,弟弟还在丹阳郡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