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沈熹年以为忘忧在得知沐霖去了洪州之后会坚持也跟去洪州,却没想到她依旧说去江宁府。
“你不担心逸隽兄?”沈熹年试探着问。
“他是我的哥哥,岂能不担心呢?”忘忧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说:“我们不能凭着那个钱实秉的一番话就妄自判断。我想,我们还是先去江宁城探个究竟再说。”
沈熹年心想你不闹着去洪州就好,否则见了逸隽,他还不得骂死我。于是忙应道:“也好。那明日一早,我去弄两匹马,咱们骑马去江宁城。”
“好。”忘忧小时候也学过马球,虽然打得不好,但骑马赶路还是可以的。
第二天一早,沈熹年去当地驿馆找了两匹马来,忘忧摘了簪环首饰,换了一身男儿衣裳,跟沈熹年两个人把简单的行礼往身上一背,策马向江宁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轻装简从赶路就是快,半日的光景便看见江宁城了。
城门巍巍,上面有官兵把守,门口有岗哨盘查,只准进不准出。
“现在是江宁团练使坐镇吗?州府政务主官干什么去了?”忘忧皱眉问。
“江宁团练使赵世苓是皇族宗室,按辈分儿排下来也算是先帝的侄子,他一向跟太后走得近,如今太后主政,他自然要压地方官一头了。走吧,进去会会他。”
沈熹年有刑部办案的名头,跟守城的人交涉了两句便被允许进城。谁知刚往里走了两步便迎面遇到了秦青茵。只是秦青茵荆钗布裙的样子沈熹年没认出来,倒是忘忧一拉抓住了她,惊讶的叫了一声:“秦姐姐?真的是你吗?!”
“你们怎么来了?!”秦青茵看见沈熹年和忘忧,十分的惊讶。
沈熹年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里?逸隽兄呢?”
“钦差徐大人跟团练使赵大人留守江宁府,安抚使陈大人跟沐霖他们去了洪州,说是要根治瘟疫的源点。我想要跟着去,他们却不许我出城!我……熹年你跟他们说说——快!”秦青茵拉着沈熹年便往外走。
“表姐!”沈熹年反手拉住秦青茵,劝道:“你先跟我们回城,把事情详细跟我们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可是,沐霖已经走了两天了!我听说……”秦青茵焦急地跺脚,坚持要出城。
“秦姐姐,你先别着急,哥哥精通医术,又有安抚使大人同行,应该不会有危险的。你先跟我们回城,我们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忘忧帮着沈熹年拉了秦青茵,一起回了江宁城。
随后,七个做寻常商贾打扮的壮年男子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给守城的人看了一眼,也顺利的进城去了。
又过了一刻钟,四个工匠打扮的人连披带挂地结伴而来,也拿出了同行文书给守城人看了一眼,随后进城。
半晌,一个守城的兵勇纳闷地问同伴:“今儿是怎么了?这么多人进城去。这些人就这么想不开?还是城里发现了什么宝贝?”
另一个兵勇摇头叹道:“自从封城以来,天天有人闹着出去,今儿还是头一次有人拖家带口的进去。嗳……想不通啊!”
天气阴霾,闷热的空气里凝结着重重的湿气,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一场大雨正在凝聚。有洁白的鸽子略过天空,往北飞去。江宁城里人心惶惶,连人命都顾不上,更没有人去在意几只鸽子的去留。
秦青茵带着沈熹年和忘忧进了一个农家院子。院子里有合住的几家百姓,老幼妇孺一共十四口子人,忘忧纳闷,一问才知道他们家里的壮男都被官府拉去修堤坝了。
“我来的时候带了好些预防瘟疫的丸药,所以他们都是健康的。这院子里有一口井,我撒了一些祛疫的药粉在井里,可以放心饮用。”秦青茵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儿,把吃喝拉撒的事情都交代完毕。
忘忧见着院子里的人都对秦青茵敬爱有加,便猜到是她救了这一院子的人。于是赞道:“姐姐真是心细如发。”
“这都是在西北军营里给你哥哥做助手的时候学的一点微末知识。药丸也是当初你哥哥制的,我把所有的都拿来了,还剩下这几颗,你留着吧。”秦青茵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帕子里用油纸包着七八颗黑褐色的药丸。
忘忧拿了一颗,把剩下的都还给秦青茵,并笑道:“姐姐忘了,我也懂医术呀!这些你还是留着备用吧,我会有这一颗就足够了。”
“你懂医术也没用,现在这座城里根本没有药材!”秦青茵焦虑地说。
忘忧皱眉看着掌心里的药丸,叹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
已经出京两日的赵承渊背负着双手站在驿馆的院子里,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眉头紧锁。
阿寺悄然出现在他的身侧,低声回道:“我们的人已经进了江宁城。”
“情形如何?”赵承渊皱眉问。
“很糟糕。太后密令封城,并放下狠话说若有一个染了瘟疫的人进京,便砍了赵世苓的脑袋祭天。所以赵世苓为了顺利封城,只留下钦差坐镇,把安抚使陈同和林逸隽都打发到洪州去了。城内已经没有了药材,他们选了一处不起眼的院子挖了一个极大的坑做避难所,说是避难所,实际上是准备活埋灾民的。这两天他们正把染病的人都往里面赶,等坑填满了,便连夜活埋。赵世苓把超度的喇嘛都找来了,说是到时候给那些灾民做七天法事,超度他们。”
“呸!赵世苓这个混蛋!”赵承渊狠狠地啐了一口,“他也配做我赵氏子孙!很该把他一起埋了。”
“王爷,舅爷跟林姑娘已经进城了。若是他们知道这件事情……”
赵承渊神色一凛,皱眉吩咐:“即刻启程,不能耽搁了。另外,你别跟着我了,速速去江宁城,务必保护他们二人的安全!”
“那王爷您……”阿寺有些迟疑。
赵承渊低声喝问:“本王是太后和天子都看重的人,谁敢把本王怎么样?!”
“是。”阿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赵承渊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转身进屋,吩咐随行属官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
更远的汴京城大相国寺里,赵祯坐在廊檐下的藤编凉榻上,手中捏着一张纸条凝眉沉思。
“陛下,江宁城已经被封城,忘忧姑娘不一定能进城的,您别担心了。”
她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封城,能封得住她那股倔强的劲头儿?何况还有个沈熹年在她身边煽风点火。他们难道不清楚,他们身边的危险并非来自瘟疫,而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吗?!”说着,赵祯狠狠地拍了一下手边的小茶案,一套青瓷茶具被震得叮咣响。
“沈公子在刑部当差,已经成熟了许多。城内有多凶险他自然能想得到,一定会劝忘忧的。另外,老奴已经派原来的东宫卫首领李舒带人化妆成游走的商贩时刻跟随在他们左右。若是有人暗中下手,一定不会得逞的。”
“赵承渊走到哪里了?”赵祯又问。
“已经过了徐州了,若他日夜兼程,两日内一定能到江宁。”
“看这天气,南边的雨想必不小,河道几处决堤,水路不通,他能正常赶路已经不错了。”
“陛下说的也是,那要不要老奴再派人去跟吴王联系一下?”
“不用了。”赵祯脸色又沉了沉,一想到赵承渊对忘忧的心思,他就恼火。然而为今之计他又不得不利用赵承渊的这点心思而派他去江宁。至少,他会因为心中的那份情感去护佑忘忧的安全。
现在对赵祯来说,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忘忧的安全更重要了。
*
忘忧此时无暇顾及赵祯的苦恼,她正跟沈熹年一起在江宁城的大街上转悠。
此时一场暴雨刚过,原本热闹喧哗的大街如今空荡荡的,两侧的店铺都关门歇业,偶尔有个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百年城池此时却像一个死城。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燃烧的味道,混杂着脏水的腥臭,令人作呕。
“大街上竟然这般干净,他们果然把那些灾民都活埋了?”忘忧小声问。
沈熹年感觉街上到处都是危险,忙劝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等夜里,我暗中去探查一番。”
“怎么探查?秦姐姐说着江宁城里驻守了赵世苓的五万兵。”忘忧一边走一边环顾左右,希望能遇到什么人。
“我是刑部的人,有的是借口明着探查,赵世苓也挡不住我。你就不行了,外面太危险,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拯救那些染了疫病的人?还是快些回去吧。”沈熹年拉了忘忧想往回走。
大街转角处出现一堆巡逻的兵勇,为首之人看见两个白纱遮面的年轻人,立刻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沈熹年上前一步,盛气凌人的质问。
那人挥刀指着沈熹年,喝道:“此二人鬼鬼祟祟地无端在这大街上四处窥探,我看是图谋不轨,来人,给我拿下!”
“等下!”沈熹年把身上捕头的铭牌从腰间摘下来往那人面前一举,喝道:“我乃刑部的捕快,奉命前来查一庄旧案。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当街抓人,眼里还有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