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忘忧觉得,赵祯身为一国之君就算是躲在大相国寺韬光养晦也应该有他要忙的大事。所以熏香铺子这样的小事就不想过多的麻烦他,甚至觉得让他为这些事情操心都是自己拖累了他。
沈熹年看忘忧愁眉不展的样子,便有些着急,悄悄地去打听哪家绸缎铺的东家。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了丁夫人的身上——原来这家绸缎铺是丁夫人的私产。
“搭伙这茬儿你就别想了,那老娘们儿若是知道是你想搭伙,怕不把你整死呢。”沈熹年无聊的剥着青莲子,剥完就往嘴里丢。
忘忧无奈的叹道:“说的也是,我如今也是见着她就绕道走,还是离她远点儿吧。”
“啧啧!你还是这么怂?”沈熹年笑问。
“那我能怎么样呢?”
“想办法挤兑她呀!把她挤兑的没钱赚,让她关张大吉。”
忘忧摇摇头:“我没有这样的本事啊。”
“这个世上,做好事难,做坏事却容易的很。你呀,就是太老实了。”沈熹年把手里剥空了的莲蓬一丢,从桌子上跳下来,说:“我有个好办法,也不缺德。你想不想听?”
“不缺德?那说来听听。”忘忧认真地看着沈熹年。
“彩云间绸缎铺隔开两家店铺也是一个绸缎铺,我打听过了,货源很好,物美价廉,但是却被彩云间给挤兑的厉害,这都城里大部分的豪门大户逢年过节都从彩云间订货,另一家只能做些零散买卖,勉强维持了两年多。再这么下去估计就得改弦更张换别的买卖了。”
“还有这事儿?”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也就你这样天真的小丫头不懂罢了”
“丁宰相自诩文人清流,怎么可能允许家里的人去做这样的事情?”
沈熹年冷笑道:“这间铺子落在丁夫人娘家一个远房侄子名叫张永昌的人手中。这个张永昌现在手中管着丁夫人名下十几间店铺,不仅仅在汴京,还有姑苏,扬州等富庶之地。张永昌这个人长袖善舞,明面上,他只是一个商人,但私底下跟许多官宦人家的管家仆从都勾连着,他们之间因为利益勾连着,上头的主子们只要他们差事做得好也就罢了,哪里管得到这个层面的事情?丁巍这人是爱惜名声,但文臣清流也要张嘴吃饭,养活那样一大家子人,底下没个敛财的,这日子可怎么过?”
忘忧懂了几分沈熹年的意思,又问:“你的意思是咱们跟那家生意不好的铺子搭伙,把彩云间给挤兑下去?”
“有何不可?他的生意不过是靠着底下奴才们之间的利益勾连而已,这种联盟是最脆弱的,只要利益被打破,他们这个利益链就立刻断的七零八落。”
坐在一旁剥莲蓬一直没说话的紫芸忽然插嘴说道:“可我们又有什么本事打破他们的联盟呢?就算是靠着陛下这棵大树,我们也不能做这样龌龊的事情呀。贤王的打龙鞭可不是吃素的,一鞭子就要了咱们的小命儿了。”
“我有办法了。”忘忧神秘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的。”沈熹年拍了拍手,说:“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你帮我约楚先生见面,我要跟他定一下我们需要的香料。”
“好,我这就去找他。”沈熹年伸手拿了佩剑挂在腰间,出去之前又笑问紫芸:“你们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给你们带回来呀!”
紫芸忙摇头说:“咱们什么都有,你那点银子省着点花吧。”
忘忧花了三千多两银子从药商楚恒那里买了一批香料原料,然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十几天的时间,配制出三种香。
这日恰好是阴雨天,天气忽然凉爽下来,大家的心情因天气而舒爽了几分。刚好张仲桓也回来了,他离开的这些日子已经把赵祯交代的事情办妥。忘忧备了茶点,把众人都请到一起品茶闲话。
众人围坐在赵祯日常起居的亭内,忘忧给大家各自奉上一杯茶,方笑道:“今日请大家都过来有两件事情,第一是给张郎中接风,并向他表示谢意。我身上的伤都好了。多谢张先生妙药。”
张仲桓拱手还礼并小的:“忘忧姑娘客气了,您自己就是最好的郎中。只是咱们为医者,不方便为自己把脉开药罢了。”
忘忧欠身请张仲桓用茶,又说:“这第二件事,我新制了一种香,最适合在品茶的时候用。今日请大家细细品鉴之后,给些宝贵意见。”
张仲桓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感受了一番,方赞道:“嗯——我就说呢,刚才就觉得这香清爽宜人,超逸脱俗,原来是新制的香。”
“有空谷幽兰之馥郁,也有山间竹林之清气;初时馨香,一盏茶后便绝清雅,再闻……”赵祯捏着茶盏低头沉思,忽然轻生一笑,“再闻,便跟茶香缭绕在一起难以分辨。”
忽而一阵风拂过,香炉里的轻烟袅绕着散开,空气中的淡香混着雨水的雾气,令人神清气爽。赵祯轻轻地吐了口气,接着说下去:“最后的尾香如雨润芭蕉,带着一丝薄荷的清甜,令人神清气爽。果然这香最适合与雨天品茶的时候用。”
沈熹年立刻鼓掌,开心的笑道:“咱们的小忘忧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惊人的手笔呀!”
忘忧再向赵祯奉上一盏茶并躬身说道:“还请公子为此香赐名。”
赵祯沉吟片刻,方说:“此香馥郁而清雅,与茶香互为君臣,相辅相成,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不如就叫‘润心’。”
“雨润万物,而香只润心。好名字!”张仲桓拍手称赞。
“多谢公子。”忘忧开心地俯身道谢。
半月后,京城悄然兴起了一种绸缎,这种绸缎自带一种清雅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据传,这种绸缎是被贤王妃拿来送给护军都统韩枫的母亲做寿礼的。韩夫人不敢独享,留了两匹给女儿韩秋婳做秋日的衣裳,又拿了两匹送了英国公府人的爱女。英国公家的千金素来交友甚广,这绸缎便在一夜之间被在各府名媛之间流传开来。
等张永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了。此时各府的八月节都已经备好,各家的采买都按照主子的吩咐把差事办完,张永昌结算账目时才发现,今年六七两月的生意居然连往年的两成都不到。一时之间,张永昌坐立不安,立刻把绸缎铺的掌柜和账房一并叫到跟前,怒声质问:“怎么回事儿?你们都给我说说!一个八月节就让我们损失了一万多两银子,你们还想不想过年了?!”
掌柜的哭丧着脸回道:“大当家的,这事儿我们也猝不及防啊!隔壁霓裳绸缎庄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些熏香来,把他们的绸缎都熏上了香味,那种香味非常特别,深得大家闺秀的喜爱。现而今那些世族闺秀们都以穿上那样的绸缎做的衣裳为荣,各家的采买管事都寄到了霓裳绸缎庄,哪儿还肯登咱们的门呐!”
“这熏香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凭她什么熏香,那香味自有散了的一天,能有多长久?”
“大当家的是真的不知道哇?他们随着绸缎赠送一个香囊,那香囊里就是那独门配置的熏香。为了这熏香,小人打发家里人去买了十六匹湖绸回来——哦,那家的规矩是货款到二百两方送一个香囊——二百两啊!”掌柜的心疼地五官都扭曲了。
张永昌不耐烦地问:“少废话,那香囊呢?里面用的什么香料?我们也有熏香铺子,叫人去配了来不就成了?”
“那香囊我找懂行的人看过了,说里面用的香料有几样是异域番邦来的好东西,极为贵重。而且这制香的手法非常高明,咱们就算是弄到了香料只怕也配制不出这样的香饼来。”
“既然如此,他们是怎么找到这样的香饼呢?”
“说来这事儿也巧,前些日子有人来跟咱们谈这件事,只是您觉得那妇人身份不明,就给退绝了。”
“是她?”张永昌立刻想起了当时的境况,遂皱眉道:“我记得她说是初到京城,想在京城寻一席之地立足……此人如今住在……哦,对了,住在大相国寺!”
账房吴先生拍手笑道:“能找到她就太好了!咱们以高价买下她的香,还怕那些采买管事们不回头吗?”
张永昌指着吴账房说:“老吴,你跟我走!咱们去大相国寺找那妇人。”
恰好这日霓裳绸缎庄的东家王彩霓也在大相国寺,她是来给忘忧送利钱的,按照当初宋嬷嬷跟她谈的条件,霓裳绸缎庄的利润分两成给忘忧。原本按照契约利润是年底分成的,但这阵子实在是赚得太多,王彩霓忍不住要来见见这位神秘的制香人,所以就带着银票悄悄地来了。
忘忧看着手中三千两银子的银票,心里也很是高兴。又见这东家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心里的戒备更少了些,便请她在三苦亭品茶。
“林姑娘这回可是帮了小妇人大忙了!若非您秘制的香饼,我们这绸缎庄到年底就要关张了!”万霓裳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红绸包双手送到忘忧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林姑娘不要嫌弃。”
忘忧接过红绸包打开来,见是一只成色绝佳的翡翠镯子,便又送到王彩霓手边,笑道:“这只镯没有千两,只怕也要五六百两银才能买下来吧?这太贵重了,实在是不敢收。况且原本两成的利钱,姐姐已经是多给了的。若再要这个,实在是贪心不足了。”
“不满林姑娘,实在是我有私心。才恳请姑娘收下此礼。”王彩霓说着,又把镯子推了过来,“若是林姑娘不收,我以后可要睡不着觉了。”
忘忧轻笑道:“哦?既然这样,还请姐姐先把话说明白,否则,我收了这个,睡不着觉的便是我了。”
“林姑娘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喜欢弯弯绕。今儿我特意来见林姑娘是想确定一下咱们接下来的生意。”
“我家宋嬷嬷跟您谈的契约不是到年底吗?到年底还有几个月呢,姐姐怎么这样着急?”
“就是因为这契约才到年底,我这心里才忐忑不安呐!我想着,咱们这生意已然有了开门红,自然想要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呀!”
“这件事情姐姐可以跟宋嬷嬷去谈么,反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有什么事情慢慢商量就好了。”
“不必慢慢商量,林姑娘开个条件,咱们签一个长久地契约,可好?”
忘忧低头喝了一口茶,方笑问:“姐姐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不知道您打算以什么样的条件,又要合伙多长久呢?”
“我愿意拿出三成的利润来与姑娘,只希望能跟姑娘签一个合作十年的契约。”
“十年?”忘忧完全没想到王彩霓一张口竟是十年,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王彩霓看忘忧的神色便知她不同意,于是又说:“林姑娘不满意?那您说想要多少利润?实在不行,就四成的利润。”
忘忧摇摇头,无奈的笑道:“还请姐姐见谅,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王彩霓还想说什么,被忽然跑过来的沈熹年打断。沈熹年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先喝了一口茶,方对忘忧说:“张永昌来了,急等着要见你。”
“张永昌是谁?”忘忧纳闷地问。
沈熹年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彩霓先坐不住了,她忽的一下站起来说:“林姑娘,我愿跟你五五分成。所有的利润咱们对半儿分,只要你答应跟我继续合伙下去,其他条件都好商量。”
“这……这是何意?”忘忧不解的问。
“咳咳……这张永昌是彩云间绸缎庄的大当家的。”沈熹年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
“哦!”忘忧了然地点了点头,说:“我不认识此人,你叫他回去吧。”
沈熹年摇了摇头,说:“这话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可他就是不走。说之前得罪过你,这次是专门登门赔罪的。”
“真是麻烦。”忘忧皱眉跟沈熹年对视一眼,又说:“真是白养你了,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妥。”
“嗳!真是没办法,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心直口快,比说嘴,可万万比不上人家谈生意的人呢。”沈熹年自嘲道。
“罢了,你请他也到这里来喝茶吧。”忘忧无奈地说。
沈熹年把盏里的茶喝完,起身说:“得咧,我这就去给您传话儿。”
王彩霓看沈熹年离去,又急切地走到忘忧跟前问:“林姑娘,那张永昌可不是个善茬儿,他仗着背后的靠山什么阴毒手段都能使出来,你真的要跟这样的人搭伙吗?”
“王姐姐,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不管我是否跟他合伙,咱们的契约在前,至少到年底,我的‘润心’香饼只会给你的铺子使用。彩云间那边是拿不到的。至于以后,我还得细细掂量一番才行。”忘忧一边说一边碾茶,端的一副淡定自若,闲适如云。
王彩霓见忘忧水火不浸,一时无奈,又看张永昌和他的账房先生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只好起身告辞。忘忧则伸手拿过旁边的长纱帷帽戴好,把自己的容颜遮住。
那边,张永昌跟王彩霓走了个对脸儿,两个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招呼,一个走一个来,就此错开。
看着王彩霓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不远处茅草亭中带着帷帽碾茶的妙曼身姿,张永昌好奇的感慨道:“我真是好奇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靖西候世子甘心为之驱使呢?”
沈熹年抬手拍在张永昌的肩上,把他按了个趔趄,笑嘻嘻的警告道:“老张,有时候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我沈家虽然大不如前,但想要收拾你这样的狗奴才,还是有办法的。别以为你靠着宰相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张永昌觉得自己整个膀子都被捏碎了,忙拱手求饶:“哎呦不敢不敢!沈公子你的手好重啊!我又不是歹人,你干嘛对我下这样的狠手啊!”
“走吧。一会儿说话小心点啊!你们若是惹恼了她……哼哼。”
张永昌忙笑道:“知道知道,我们是来求和的,自然会客客气气的说话。”
三人至三苦亭,张永昌看看周围碧绿的菜畦,看这一副穷酸像,想来给些好处便能拿下了。
沈熹年扫了一眼张永昌,高声说道:“张大当家的,这位便是林姑娘了。”
“啊,林姑娘好。”张永昌笑呵呵地拱手见,一弯腰便看见一盏残茶旁边的那只翡翠镯子,心里不禁一动,暗想这等成色的镯子真是不多见,想必是王彩霓送的好处,只是为何会放在这里?是这位林姑娘根本不心动吗?
“张大当家的请坐。”忘忧端坐着抬了抬手,又对沈熹年说:“熹年,这个镯子你先收起来,回头找个机会还给王姐姐吧。就说她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这一声称呼,又把张永昌给惊了一下。靖西候家的小公子一向桀骜不驯,居然肯被一个无名之女叫名讳,而且还乐颠颠儿的不生气,这可真是奇了。
沈熹年收了玉镯和残茶,又在忘忧身边落座,方指着王彩霓之前坐过的凳子说:“老张,坐啊。”
“谢林姑娘,谢沈公子。”张永昌躬身落座。
沈熹年又朝着吴账房笑了笑,说:“吴大账房,这大热的天儿,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喝杯茶吧。”
“小人谢坐。”吴账房拱手行礼后,方在张永昌身边落座。
忘忧点好了茶,先给沈熹年,又给张永昌和吴账房。并微笑道:“几位,请喝茶。”
“多谢姑娘。”张永昌和吴账房拱手谢过后,方捧起茶盏来端详赞叹一番,再用心品过,再次称赞。
“不过是寻常的茶,二位谬赞了。”放下茶盏后,忘忧问:“不知二位今日一定要见小女子,是有何指教呢?”
张永昌拱手笑道:“哎呀,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张某特意前来是给林姑娘赔罪的。”
“我们素不相识,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忘忧轻笑摇头。
“之前,姑娘派一个嬷嬷来找我,说想以姑娘独门秘制的熏香跟我的绸缎庄合伙的事情,当时因为一些琐事缠身,也没来得及细想就给拒绝了。如今想来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所以今日特意来向姑娘表示歉意。”张永昌说着,站起身来向忘忧深深一躬。
忘忧忙起身还礼,微笑道:“这可不敢当。生意么,怎么做都是自己的事情。合伙不合伙都有自己的考量,没有对错。张大当家的这歉意小女子可不敢收。”
张永昌再次拱手,笑道:“林姑娘端的是个明白人,这话说的真是通透——咱们做生意的嘛,考虑事情总是以当下的利益为先。不过,我这目光短浅的毛病早就该改一改了。我这次来可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来的。就是想跟姑娘商量一件事,如今我们愿意跟您合作,至于合作的条件嘛——您随便开。”
忘忧轻声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点茶不答话。
“我知道,贵号跟王彩霓合作的条件是拿彩云间绸缎庄的两成利润。说心里话,若是没有您的‘润心’香,那彩云间到年底就得关张大吉了。如今那王彩霓竟然凭着姑娘的本事起死回生,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啊!但若姑娘跟我们合伙儿,可就不是这点小小的好处了。我们彩云间一年的流水便有近三十万两。这两成的利么……”张永昌说着,给旁边的账房使了个眼色。
吴账房忙说:“一年下来,两成的利至少有一万三千两。”
“张大当家的果然是个财神爷,单凭一个绸缎铺一年就能敛财六万多两。真是了不起!”沈熹年一脸钦佩地竖起大拇指。
张永昌笑道:“沈公子笑话小人呢。以您的尊贵身份,哪儿看得上这点蝇头小利呢。”
“张大当家的条件的确诱人,只不过我如今跟王姐姐的霓裳绸缎庄的合伙契约尚未到期,若再跟你合伙,岂不失信于人?诚实守信乃是商家之本,若我们九真商号失信在先,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呢?所以,您说的这件事情今日咱们谈不拢。”忘忧说着,给几个人分别添茶。
张永昌听了这话,不以为意,只继续说道:“林姑娘,我知道你跟王彩霓的契约只到年底。我想当初你跟她定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也是想着随时等我们回心转意的吧?毕竟我们的盘子可比王彩霓那点家当大多了。我们的商号遍及大江南北,这样的实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忘忧款款起身,说:“熹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替我陪长大掌柜的喝茶吧。”说着,她向张永昌微微一福,说了声失陪,便转身离去。
“嘿!这……这是怎么个意思嘛!”张永昌心里很是生气,这些年他仗着张丁两家的势力,还没吃过这样的憋呢。
“老张,别多心。她的确是有事要忙,不是故意闪着你。”沈熹年把一盘糕点往张永昌面前推了推,劝道:“尝尝,这点心胖的地方可吃不到的。”
张永昌哪有心思吃点心,只问沈熹年:“沈公子,你好歹帮我说说话呀!”
“行,回头我帮你劝劝。但话又说回来,你明明是来求人的,却总端着一副施舍的样子,这事儿可真是不好办呐!再者,你刚才说什么一年一万三千两的红利?你开什么玩笑呢?你知道刚刚王彩霓想要延长合作契约,给出了什么条件吗?”沈熹年说着,伸出手张开五根手指在张永昌面前晃了晃,又笑道:“她都没同意!你还想拿你的一万三千两让她点头?太寒碜了吧?”
“什……什么?五成?!”张永昌一下子跳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儿,嘲讽地笑道:“她王彩霓是疯了吧?!”
沈熹年笑着扣了扣石桌,悠悠地说道:“她疯不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两个月的日子不好过吧?一个八月节,你们八成的生意都被霓裳绸缎庄抢了去,那接下来的年节呢?如今还在国丧之中,各府各家的节礼年礼还都收敛着,等过了明年呢?不过我想你等不到明年,按照这个形势走下去,估计到年底,你这个大当家的位子就保不住了吧?”
“沈公子,你不要总是看热闹嘛!”张永昌为难地说。
沈熹年好笑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看热闹?我跟你的主子又不熟。”
张永昌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塞给沈熹年,又舔着脸笑道:“沈公子,还请你多帮帮忙啊!”
沈熹年一手捏着银票,一手拿着王彩霓留下的那只翡翠镯子,叹道:“你看看你看看——你们都在为难我啊!”
炎炎烈日渐渐收敛了华光,暮色将至,沈熹年依旧在三苦亭跟张永昌扯着一些有用没用的废话。
忘忧则匆匆回房,先去沐浴更衣,然后才匆匆来见赵祯。
赵祯抬头看她湿漉漉的长发松散的绾在头顶,便拿了一块手巾摊说:“过来把头发擦干。”
“我自己来吧。”忘忧伸手说。
“过来。”赵祯微微皱了皱眉。
忘忧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便没再坚持,而是膝行两步靠了过去。赵祯伸手摘下她别着发髻的玉簪,把长发散开来托在手中细细的擦着。
“这些人真是猴儿精,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一个比一个嘴甜会算计。”忘忧低头抱怨着。
“你不喜欢,就让宋嬷嬷去应付他们。”
“我的确不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但宋嬷嬷是你身边的人,若是常跟他们见面,总会有风声传出去,到时候那些人怕又不安分了。”
“沈熹年鞍前马后的为你张罗,你怎么就没觉得不妥?”
忘忧扭头看了看赵祯的脸色,见他并没有生气,方说:“沈家败落,沈熹年另谋生路也无可厚非,再者,他一向在人前都不给你留面子。所以这件事情跟他扯上关系就等于跟你撇清了关系,岂不正好?”
赵祯听了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又叹道:“果然长大了。思虑事情比之前周到了许多。”
忘忧心想整天跟你混在一起,这种权谋平衡之术,看也看懂了些。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在忘忧絮絮叨叨说着王彩霓和张永昌的事情时,赵祯把忘忧的头发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忘忧说完了,头发也擦好了。赵祯把手巾一丢,说:“好了。以后沐浴过后一定要把头发仔细擦过,否则吹了风,会落下头疼的毛病。”
“知道了。”忘忧直起腰来,随手把头发扭了个发髻用簪子别住。
“背上的伤疤怎样了?”
“劳公子挂心,已经全好了。”
“我看看。”
“啊?”忘忧心想男女有别,姑娘家的后背岂能是你说看就看的?
赵祯却二话不说,伸手扯着忘忧的衣领往下一拉,便把她的大半个后背给露出来。
之前烫伤的痕迹已经不明显了,但是因宫里行刑的鞭子是特制的,抽人入皮肉,鞭鞭见血痕,所以那鞭伤的痕迹却依旧令人惊心。赵祯眉头拧成疙瘩,半晌不说话。
忘忧忙扯着衣襟把后背遮住,扭头笑道:“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紫芸姐姐每天都给我擦药,放心吧,若这点小伤我都治不好,也不敢说自己是林家人。”
赵祯点了点头,嘴上没说话,心里却默默地想着,留下这疤痕也好,好让我一辈子都记着这件事。一辈子都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