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疾奴家有药
赵祯听了宋嬷嬷的话,忽然想起一事,皱眉说道:“自从铃儿之后,重华宫里还有没有我们的人?”
“老奴安排了一个小宫女过去,但是事发之时她在厨房里帮忙呢,对这突发之事并不知情。殿下也不必着急,等紫芸醒了,老奴去问她便可知其中缘故。”
赵祯点了点头,说:“我总觉得赵承渊有事瞒着我们,另外,那日忘忧明明说要见沐霖,但沐霖在听雪阁等了她半日都不见她人影,你再问问重华宫在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不管费多少力气,这件事情一定给我查清楚了。”
“殿下放心,老奴一定竭尽全力查清楚此事。”宋嬷嬷把安神汤送到赵祯面前,低声劝道:“殿下,喝了这安神汤,好好地睡一觉。天大的事情也比不过您的身体重要啊!您还得为忘忧姑娘撑腰呢,不是吗?”
“说的也是。”赵祯嘲讽一笑,接过汤碗来一饮而尽。
当日,刘皇后下了严令,禁止宫中之人对重华宫的事情嚼舌根,但是,锦妃想要杖毙从娘家带来的宫女忘忧,太子殿下不清而至,并掌掴锦妃的事情,依旧像是一道犀利的风一样,迅速传遍六宫各处。
卧病在床的德妃听心腹宫女舒兰说完之后,冷笑道:“悠悠众口又岂是一道谕令能挡得住的?皇后未免也太天真了。”
“娘娘,奴婢打听到这件事情跟吴王世子有关。”舒兰伏在沈德妃耳边,悄声说:“奴婢听说锦妃那日单留世子喝茶,说有事劳烦。之后忘忧不知何故将锦妃的冬暖阁房门大开,而且还把窗户都打开了。当时屋内只有锦妃跟世子二人。世子仓皇离去,锦妃大怒,借口忘忧偷盗了自己的金钗,才命人传杖行刑。”
沈德妃冷笑道:“偷盗,乃宫中重罪。真是个好借口,如此就算她把忘忧打死了,皇后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太子对这个忘忧……着实上心啊!居然失去理智动手打丁锦云,这么好的一个把柄递到人家手里,只怕前朝又该不平静了。”
“娘娘,这样的事情咱们只管看着就好了。”舒兰低声建议。
“若换做旁人,本宫自然乐得看笑话。但此事牵扯到忘忧,那就不一样了。”沈德妃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方低声吩咐舒兰:“熹月没有了,本宫最疼的人只有熹年了,前些日子他为了熹月的丧事也是操碎了心,明儿你亲手下厨做些糕点,让人给他送去。”
“是。”舒兰应道。
第二日,未央宫的一个太监拎着大大的食盒进了沈家府邸,食盒里装着沈熹年最喜欢的杏仁酥,食盒的夹层里还有一封沈德妃的亲笔信。
与此同时,紫芸也把当日丁锦云忽然发怒让檀儿去查找丢失的东珠金钗的前前后后的事情,详细的说给了袁妈妈。“那金钗是娘娘赏赐给忘忧的东西,当时忘忧拿回来也没当回事儿,嬷嬷在宰相府住过一段日子,应该知道忘忧的品性——金银之物她从不放在心上,主子们赏赐她便接了,哪怕她刚到手的赏赐,只要哪个姐妹喜欢,她便转手相赠从不吝啬。再者,那支东珠金钗不是寻常人能戴的,她就算是偷回来拿出去典当,这带着大内烙印的东西哪家当铺敢要?偷这样的东西岂不是自寻死路?”
“咱们从来没有怀疑忘忧姑娘会偷盗财物,但是这件事情不弄清楚原委,皇后娘娘那里便没办法为你们二人脱罪。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相信,太子殿下相信,但皇后娘娘如何能信?”
紫芸想了想,无奈地说道:“那就是有吴王世子能说清楚了——究竟他在东暖阁跟锦妃娘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被忘忧撞破了,锦妃娘娘才会如此动怒。”
“这怕是难了。”袁妈妈心想吴王世子跟丁巍关系极好,若他承认跟锦妃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就等于往宰相府和锦妃身上泼脏水吗?
大家都知道事情的关键都在赵承渊身上,但都没有办法去质问赵承渊,因为他那日出宫之后便一病不起,吴王妃一天请三次太医过去诊脉,一天三顿汤药灌下去,赵承渊依旧病得昏昏沉沉。
随之,朝中有人开始弹劾太子德行不修,竟然动手殴打皇妃,不配东宫之位。又有人上书弹劾丁巍教女无方,锦妃暴虐成性,在大正月里,皇上病重之时,为了一根钗子便要打杀宫女。
不管是骂太子,还是骂丁巍,亦或是骂锦妃,这些奏折以及流言都让刘皇后颜面扫地。于是她一怒之下,令太子禁足东宫闭门思过,让丁锦云去玉清观跪经祈福,又把忘忧和紫芸发落去了浣衣局做苦役。
刘皇后的雷霆手段之下,没有人从中得到好处,这种三败俱伤的结局,成功压制了即将兴起的一股流言蜚语。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人包括丁巍都恨上了赵承渊。
皇后谕令下达的第二日,丁锦云便奉皇后之命去了玉清观,走的时候把得用的人都带了去。忘忧跟紫芸两个人的伤调养了六七日也好得差不多了,便自行收拾包裹准备去浣衣局当差。
“说起来,能离了这里也好。”紫芸轻声叹道。
“姐姐此时说话轻巧,等过去之后就知道苦了。整天都是洗不完的衣裳,累到腰酸背痛,听说在那里当差久了,手都能冻坏了。”
紫芸叹道:“吃苦受累我都不怕,就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算计。这些日子在这里当差,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这种日子不过也罢。”
“姐姐这次都是受了我的连累,你也真是傻,那种情形,她明明就是冲我来的,你为何冲上来白白的挨了这顿打。”
紫芸生气地说:“她又让你跪在那里不许出来,可那金钗在你的首饰匣子里放着,我若不拿出去,等着他们来翻出来,那就坐实了你偷盗的罪名。到那时要杀要剐都凭她一句话,我岂能甘心?”
“可这代价也太大了,你不但陪着我挨了一顿打,还要跟我一起去做苦役。”
“怕什么?不过就是洗衣服罢了。”紫芸笑着揉了揉忘忧的脸颊,“有什么苦,咱们一起吃。”
忘忧张开手臂搂住紫芸,心想这世上竟还有人这样待我,我此生一定不能负了她。
浣衣局的日子自然是清苦的,吃的住的都跟重华宫相差千里,但幸好有宋嬷嬷暗中照应,这里的人也不敢欺负二人。每天都有衣服要洗,每天一早忙到晚,吃过晚饭倒头就睡,连仇恨都变得淡了几分。
闹腾的正月一天天过去,进入二月天,北风减缓,天气渐渐地变得暖和起来。
民间有“二月二,龙抬头”的说法。皇上自称天子,自喻为龙,这一天也要好好地庆祝。再加上天气转暖,皇上的病情有了好转,刘皇后很是高兴,说是锦妃在三清真人跟前跪经虔诚,才让陛下龙体康复,二月初一便打发人玉清观把丁锦云接了回来。同时也解了赵祯的禁足。
乾元殿里依旧是父慈子孝,妻妾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除了脸色冷漠的赵祯之外,似乎没有谁想起在浣衣局做苦役的忘忧和紫芸。
皇上有气无力的靠在榻上向赵祯招手,问他这些日子功课如何。赵祯回答之后,忽然一撩袍角跪了下去,朗声说:“父皇,儿臣想要跟您讨一件差事。”
“哦?什么差事?”皇上问。
赵祯朗声说:“下个月十六是您的寿诞,儿臣知道幕后为了您的寿诞已经准备了许久。但儿臣身为人子,也该尽一份力。儿臣想要亲自筹办寿宴,以尽一点孝心。”
刘皇后不满地说:“你只管把书读好,便是最大的孝心了,何必去操心这些琐事?”
沈德妃不等赵祯怎样,便已经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虽然一心要太子读好书,但也要成全太子的一片孝心。陛下一年一次的寿诞,太子略尽些力也是应该的。我朝一向以孝治天下,太子这样做也是为天下人子做表率嘛。”
天子满意的点头,说:“嗯,太子孝心可嘉。寿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谢父皇信任。儿臣一定不负父皇之期望。”赵祯朗声说道。
刘皇后皱着眉头扫了沈德妃一眼,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沈德妃不理会刘皇后的冷脸,却走到丁锦云面前笑:“锦妃妹妹,听说你宫里有一道白玉汤味道极好,陛下也曾经赞不绝口,不知道陛下的寿宴上还能不能尝到这道白玉汤?”
面对这样别有用意的追问,丁锦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德妃妹妹今日旧事重提是什么意思呢?”刘皇后不悦的反问沈德妃。
沈德妃并不生气,只是淡然一笑,说:“没什么意思,皇后娘娘想多了。当日我没吃到这道汤,有些遗憾罢了。”
当日,赵祯回到东宫之后便以给皇上办寿宴为名,把司膳房的掌事大太监孙福海叫到了跟前。命他把之前预备的宴席菜名并详细的食材配料全都写好,呈报上来给自己看。又让他把所有宴席上要呈上的菜品都提前做一道来给自己试吃。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孙福海感觉压力倍增。但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忤逆。
孙福海一口气忙活了半个月的光景,一份菜单修来改去折腾了三四遍太子就是不满意。这日,孙福海把改了第五遍的菜单双手送到太子面前,赵祯抄起那些菜谱看都不看一眼,抬手砸到孙福海的头上,直接让他滚。
孙福海哭丧着脸从东宫正殿里出来,一边挠头一边叹息,太子殿下只说不好,却不说哪里不好,他连个方向都没有,这差事可如何办下去呢?
“孙公公?又被骂了?”宋嬷嬷端着茶点从偏殿出来,刚好跟孙福海走了个对过儿。
“嬷嬷安好。”孙福海忙拱手行礼,苦哈哈地叹道:“这都改了三次了,离陛下的寿宴还有半个月,再不行……我就得上吊去了。嬷嬷您在太子殿下身边呆的久,快给我指条明路吧!”
宋嬷嬷无奈地笑笑:“我能有什么明路啊?这得靠你自己呀!”
孙福海看着宋嬷嬷往殿内走,顿时觉得无比绝望。然而宋嬷嬷忽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孙福海。孙福海急忙追上去,等着宋嬷嬷说话。
“有个人或许可以帮你。”宋嬷嬷低声说。
“谁?嬷嬷快说。”
“就是……这个人么……有点麻烦,或许你不敢去请。”
“哎呦喂,办不好陛下的寿宴,我就算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还怕什么一点麻烦?”
“嗯,浣衣局里有个叫忘忧的宫女,听说过吗?”
孙福海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叹道:“哟,这姑娘是熟人啊!之前在重华宫当差,常来我们司膳房走动的。”
“你认识就好。”宋嬷嬷说完,端着茶盘进屋去了。
孙福海从东宫跑出去之后直奔坤德殿找上福音嬷嬷,说明来意的同时把一叠银票塞进福音的手,福音嬷嬷笑了笑,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您老确定?这可是皇后娘娘发落的人。”孙福海不放心的问。
福音嬷嬷轻笑一声,看着手里的银票叹道:“我既然接了你的银子,自然就会给你免灾。赶紧的去吧,再耽搁下去,陛下的寿宴出了差错,咱们谁也甭想好过。”
“得咧!”孙福海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
福音用那一叠银票敲了敲手心,转身进了坤德殿的正殿。
刘皇后正在批阅奏折,听见福音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银票,好笑地问:“谁给的?”
“司膳房的孙福海。”
“太子把他折腾惨了,求到你这里来了?”
“他要调用浣衣局的忘忧——就是锦妃带进宫的那个宫女。”
“嗳!”刘皇后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笔,起身说:“之前太子总是揪着重华宫不放手,本宫还以为他对锦妃依旧存着想法。却没想到他喜欢的是那个小宫女……果然是李宸妃生的儿子。”
福音没敢接话,李宸妃就是宫女出身,因为温婉柔和的性子拴住了皇上的心。刘皇后说这话,分明是表达对赵祯的不满。
“罢了,不过是个卑贱的小宫女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本宫每天要操心这么多事,哪儿还有心思管这些鸡零狗碎!随他们去吧。”刘皇后说完,又转身坐回去继续翻阅奏折。
当晚,忘忧和紫芸收拾包袱随着孙福海离开浣衣局进了司膳房。
孙福海单独收拾出一间屋子给两个人住,屋里的陈设虽然比不上重华宫的华丽,但贵在舒适全面,应有尽有。孙福海还挑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过来给忘忧使唤,并当场放下话:“只要这次寿宴的菜品能让太子殿下满意,忘忧姑娘以后就是这司膳房的副掌事。从今天开始,你们一个个儿都得听忘忧姑娘的吩咐,若是错半点儿,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
“是,小的们谨遵掌事大人的吩咐。”司膳房的人这阵子没少挨骂,此时见有人出来顶锅,自然都暗暗地庆幸。
孙福海又笑呵呵的对忘忧说:“忘忧姑娘,陛下寿宴这事儿可要劳烦您了。”
忘忧欠身应道:“大人放心,忘忧一定竭尽全力。”
孙福海朝着一旁招招手,一个小太监忙把手里改了不知多少遍的菜单递上来。孙福海一把接了送到忘忧面前,讨好地笑道:“这是我之前拟定的菜单,太子殿下看过好几遍了一直不满意,忘忧姑娘,你再斟酌着改一改。明天一早要拿给太子殿下过目的。”
“好。”忘忧接了那卷菜单,微笑道:“大人放心,我今晚就算是不睡觉,也要整理出一份让太子殿下满意的菜单。”
“你可真是辛苦姑娘了!我叫他们预备好夜宵,一会儿就给您送过来。我们就不耽搁姑娘的宝贵时间了。”孙福海说着,朝着众人一挥手,尖声说道:“都散了,各忙各的差事去吧!”
当晚,紫芸收拾衣物和随身用品,忘忧则在灯下认真地看着孙福海呈上来的那份菜单。
如今宫中没有太后,皇上的寿宴便是最高等级的宫宴。忘忧知道孙福海在司膳房做了好些年,操办过各种宫宴,自然知道皇上的寿宴应该怎么办,赵祯挑他的错处不过是借机寻事好把自己从浣衣局调到司膳房而已。所以这份菜单并没有大的问题,但也不能一字不改就拿给赵祯看,否则太子颜面何在?
于是她认真斟酌,只在细微处着手,参照时令养生之道,细细的修改了二十几道菜肴汤品。
第二天早饭后,忘忧换了司膳房的衣裙,又让紫芸给自己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薄施粉黛,方拿着菜单往东宫去见赵祯。
赵祯看着一身浅绿宫装的忘忧,觉得有些恍惚,不过个把月的功夫不见,她似乎长高了一点,又或许是因为她的消瘦而产生的错觉,总觉得她身形越发窈窕,眉眼更见风情,容貌依然熟悉,但气质却比之前更加娴静。
忘忧行礼后见赵祯看着自己不说话,只好又躬身问:“许久不见,太子殿下一向安好?”
赵祯回神,玩味地看着忘忧,轻声笑道:“真的是许久不见。我觉得你都有些陌生了。”
“啊?”忘忧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反问:“有吗?”
赵祯笑着摇头:“没有,是我产生了错觉——你还是那个傻样子,坐吧。”
“殿下却是一点都没变——从不放过嘲笑人的机会。”忘忧笑着走到赵祯面前,跪坐下来后双手把菜单呈送到赵祯面前,“请殿下过目。”
“嗯。”赵祯接过菜单随便翻看了几眼,便还给忘忧,说:“你看着办就行了,这件事情我信得过你。”
忘忧笑道:“殿下也太给面子了,好歹挑几个错处让我回去改改。不然那孙公公可真是颜面扫地了。”
赵祯冷傲的挑了挑眉稍,哼道:“那样的蠢货还要颜面?本太子若不高兴,他性命也别想要了。”
“知道你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用不着欺负他这样的可怜人。”忘忧说着,把菜单收到袖子里便要起身告辞。
赵祯忙抬手说:“你等等。”
“啊?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赵祯用手里的毛笔指了指另一边的茶案,说:“急什么?去给我煮一壶茶来。”
“是。太子殿下。”忘忧扁了扁嘴巴,转身去茶案跟前坐下来,煮水准备做茶。
宋嬷嬷端着一盘蜜桔进来,见忘忧在做茶,便笑道:“这是太子一直留着的蜜桔,之前一直忙的不可开交还没来得及给姑娘送过去,今日既然来了,快尝一个。”
“多谢嬷嬷,有什么好东西总是记得我。”忘忧笑着双手接过蜜桔。
“哪里是我?明明是咱们殿下。”宋嬷嬷小声笑道。
忘忧扫了一眼在书案跟前默默书写的赵祯,朝着宋嬷嬷做了个鬼脸。
“姑娘在这里陪陪殿下吧,这些日子殿下一直吃不好睡不稳的。”宋嬷嬷朝着忘忧眨了眨眼睛,笑着出去了。
“吃不好睡不稳?”忘忧看向赵祯,笑问:“为何?”
“你可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赵祯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茶案跟前落座。
忘忧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猜——尽管往大了猜。”赵祯神秘地看着忘忧。
忘忧想从赵祯的脸上找到点什么,但发现太难了,于是摇头说:“我……猜不到。”
赵祯凑到忘忧耳边,小声说:“锦妃娘娘在玉清观为陛下祈福的时候,密会了吴王世子。你说,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事呢?”
“什么?!”忘忧吓了一跳,手里剥了一半的蜜桔掉在茶案上,打翻了一只茶盏。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你又没有私会男人。”赵祯轻笑着捡起茶盏。
“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的!这……秽乱宫闱可是大罪!”
“我只跟你说了,并没有乱说。”赵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自己打开茶盒取了一颗龙团贡茶放入壶中。
忘忧稳了稳心神,低声问:“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日,赵承渊仓皇离开重华宫跑到我这里来说锦妃在惩戒你,还说你怕是有性命之忧。当时我心里着急没有多想,但事后细想,我就越发觉得很是奇怪——他明明知道你被锦妃为难,为何不出面阻止却跑来向我求助?之前沈熹年为难你,他可没少站出来当英雄。我就不信,今日他以吴王世子的身份会在锦妃面前讨不到一个情面。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赵承渊这人本身就是当日锦妃发落你的根本原因。”
忘忧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赵祯这个人心思之缜密,真是令人害怕。
“他惹出事端来,却关起门来闭口不言,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所以我就派人专门盯着他,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还有锦妃。”赵祯一边缓缓地说着一边倒茶,先给自己一杯,又给忘忧一杯。
“于是我发现,玉清观这样的清修之地却让锦妃凡心大动,她居然以书信相邀赵承渊,而赵承渊不知有什么把柄攥在她的手里,竟然欣然赴约。哦,也不对,不一定是把柄,或许是心甘情愿?”
“他们两个……”忘忧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的好。
“你想说,他们两个原本就是两情相悦?那当初赵承渊为何不娶她,反而取了病罐子沈熹月?”
忘忧心里藏着媚香的事情,皱眉劝道:“别人的事情,咱们就不妄加评说了,好不好?”
“好,不评说是非。但是故事得讲完,我这人做事一向有始有终。”赵祯说着,又凑近了忘忧,小声问:“我觉得,赵承渊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染指父皇的妃子。以他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会冒着灭门的危险乖乖地从了锦妃?”
“因为媚香。”忘忧低声说。
“媚香?那是什么?”赵祯盯着她问。
忘忧躲避着赵祯的眼神,嘀咕着:“这个么……就是……”
赵祯会去坐端正,轻笑道:“我生于皇家,长在宫廷,媚香是什么东西自然知道。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她身上的媚香是我配的!”忘忧心一横,说出了实话。
“我早就想到了。”赵祯笑道。
“你……怎么会想到?”
“不然,丁锦云为何杖责于你?那天,你知道她要对赵承渊用媚香,所以才忽然开了冬暖阁的门窗替赵承渊解围,从而惹怒了丁锦云,是不是?”
忘忧苦笑道:“你这么聪明,可叫旁人怎么活呢?”
“好啦!这件事情都理通透了。”赵祯舒了一口气,开心的喝了一口茶。
“然后呢?”忘忧紧张地问。
“然后什么?”赵祯反问。
“然后你打算怎么办?向皇后娘娘揭发他们吗?皇后娘娘会怎么做?抄了宰相府?杀了赵承渊?或者……”
赵祯摆摆手打断了忘忧的话:“不不,我什么都不做。”
“啊?”忘忧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祯,问:“那你费这么多心思查清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赵祯伸手在忘忧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你个笨蛋!”
“你真的不会说出去?”忘忧依旧不相信赵祯费尽心思只是图个心理明白。
“说出去,就把你给扯进来了。私自配制媚香可是死罪,我还想留着你给我做饭菜茶食呢!”
“好吧。”忘忧心里有些失落,缓缓地低下了头。心想原来只是舍不得我做的饭菜。
赵祯看了看忘忧的神色,敲着茶案问:“唉唉,你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忘忧忙摇摇头。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暂且不管了,你用心把父皇的寿宴办好,想要在这皇宫之内立住脚,可不能只耍小聪明。得实打实的拿出些本事来才行。”赵祯提醒道。
“多谢殿下提点。”忘忧躬身叩谢,“时候不早了,司膳房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忘忧先行告辞。”
“嗯,少奢被派去蓟州公干,你兄长为了查吴泰的事情也跟着他一起去了。算算时间,父皇寿诞之前应该能够赶回来。等他们回来,你家的案子应该也有眉目了。在这之前,你不许轻举妄动,更不许私下去见沈德妃。你只管把心思放在司膳房就好,其他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去办的。”赵祯叮嘱道。
经过媚香一事,忘忧已经对赵祯的缜密心思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了不给他添乱,赶紧的躬身答应:“忘忧明白。多谢殿下。”
“去吧。”赵祯轻轻一笑,看着忘忧缓步出去,又喝了一口茶,方低头捏着腰间一个旧了的淡蓝色荷包自嘲道:“我真是魔怔了,居然在她身上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宋嬷嬷端着点心进来,小声问:“殿下,怎么没留忘忧姑娘用午膳?”
赵祯冷笑道:“母后的秉性你是知道的,她跟东宫太过亲近对她来说也不是好事。”
“不过,以这次的事情看来,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她跟殿下的事情。不如等过了陛下的寿宴,殿下就把她要到东宫来伺候,岂不更好?”
“且过了寿宴再说吧。”
……
忘忧走回司膳房的路上把赵祯的话从头到尾顺了一遍,内心深处再次佩服赵祯的聪慧。回到司膳房之后,她便关起门来又把菜单修改了一遍,这一次她考虑到各宫娘娘的喜好和口味做出调整,希望寿宴上的菜肴膳食尽善尽美。
然而在她用心准备寿宴的时候,皇上病重的消息再次传遍皇宫。
紫芸听了小太监呃话后,皱眉叹道:“陛下的病又加重了,这寿宴……”
“姐姐!”忘忧及时制止了紫芸没说出口的话。
“我晓得轻重。”紫芸勾了勾唇角,低头仔细挑拣燕窝里的瑕疵。
只是大家谁也没想到,天子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太医院几位太医联手诊脉,许多珍奇草药煎了汤药喂下去,如石沉大海,丝毫不见效果。刘皇后无奈之余暗中叫人预备后事,当着人前,又吩咐各宫妃嫔轮流侍奉汤药。连太子赵祯也中止了每日的听学,终日守在乾元殿。
“忘忧姑娘,你说……这陛下的寿诞还有七天就到了,可是……”孙福海挠着后脑勺欲言又止。
“孙大人,您可是这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说的是。说的是。那你好好准备吧。”孙福海刚要拔脚离开,便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于是忙问:“你跑什么?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的确是有大事发生了!”小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下文来。
“快说!磨蹭什么呢!”孙福海一脚踹过去,急切地问。
“是,是……锦妃娘娘!”
“锦妃娘娘?难道不是陛下?”孙福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太监吞了一口唾沫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锦妃娘娘怀孕了!”
“什么?!”孙福海差点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你说什么?”忘忧也没办法淡定了,冲上来抓着小太监的衣领问:“你刚才说谁怀孕了?”
“锦妃娘娘!乾元殿传来消息,说锦妃娘娘在乾元殿侍奉陛下汤药的时候忽然晕倒了,胡太医给诊脉,说是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两,两个月?”忘忧默默地从心里算了一下时间,“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孙福海依旧从震惊中没醒过来,摸着下巴喃喃地说道:“陛下真不愧是真龙天子,龙马精神啊!”
忘忧斜了他一记白眼,心想就算是真龙天子也没这个能力吧?这明显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谁知道丁锦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两个月……可算算时间顶多一个月啊!
紫芸依旧是全然不肯相信的样子,笑道:“老天爷真会开玩笑,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
忘忧是当前最清醒的人,她忙拍了一下紫芸,又拍拍巴掌把孙福海惊醒,大声招呼着:“好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喜事。如今陛下病着,若是听见这样的好消息,说不定心情一好,病就好了一大半儿,咱们还是要抓紧准备寿宴的事情了!”
“对对对!忘忧姑娘说的对!咱们赶紧的准备起来,说起来,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孙福海高兴地拍了拍脑门,又挥手招呼众人:“大家都忙起来,忙起来!”
紫芸悄悄地拉了忘忧一把,趁众人忙碌之际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悄声问:“你不觉得这事儿蹊跷吗?”
“的确是有些蹊跷,不过……既然是太医诊脉,想来也不会错的。”忘忧小声说。
“那个胡太医原本就是个江湖郎中,是得了宰相府举荐才进了太医院。他的话……”
“姐姐,在这皇宫之中讨生活,知道的越少越好。你瞧着他们做事,我有点事出去一下,晚饭前回来。”忘忧按了按紫芸的手,急匆匆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