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眉煮酒
十天之后。
大风城，皇宫，御花园。
百花齐放，又是一春。
玄灵身穿青丝长衫，外罩一件杏黄马褂，头上系了块纱罗软巾，由两个小太监扶着在花园散步，他的腰已好了不少，可以下床走路，但行动还迟缓。
黄吉恩推着一辆轮椅车跟在后面，车后还有郜太尉和柳开俊。
郜太尉脸上堆着笑，这次玄灵重新起用他，是因为和大京国的岁贡谈判顺利，虽然还没将大理寺交还给自己，但能陪伴在皇上左右，就有机会。
这柳开俊原是邢州刺史，现在入京升了官，成了同知枢密院事，他的本事是溜须拍马、迎上所好，加上有郜太尉的引荐，玄灵对他也委以重用。
今天东平亲王去了海州，因为杞花宫在雷州的炼丹基地被一锅端，那些参与制药的人犯会乘船押解来京，他要去提审犯人。
林诚勇则操劳过度，终于病倒，这些日子都没上朝，更不用说陪伴圣驾，不过，也因为他生病，司空满和皇后的处置一直拖着。
三天前，右位宣正大夫牛世光将敬王肇弋押解回京，而肇旭则在泸州畏罪自杀，这对玄灵有些打击，他虽然痛恨两个逆子，但还没想过要杀他们。
玄灵走到一株梅树前，这是一株红梅，树上花开正艳，一朵朵红色的小花在枝条上起舞。
“信王呢，他怎么很久没来给朕请安了？”
玄灵忽然想起肇真，算起来自己扭伤了腰，他还没出现过。
黄吉恩瞥了一眼郜太尉，他知道郜太尉和柳大人一直阻止肇真进宫。
“皇上，信王殿下用功读书，废寝忘食，小人等下叫人去信王府问问。”
玄灵摇摇头。
“不对，朕记得十几天前他是急着求见，但朕手上有事没见，怎么这些日子静悄悄了，难道他生父皇的气了？”
黄吉恩笑道：“信王殿下不是小心眼的人，也许他有别的事耽搁了吧。”
郜太尉和柳开俊一直为肇真的事头疼，他天天嚷着要进宫见皇上，如果林诚勇回来，他们两个一定拦不住。
玄灵嗯了一声。
“你知道他找朕所为何事？”
“哦，信王说，他收到九皇子的飞鸽传书，有要事要向皇上禀告！”
玄灵霍地转回头，脸上带了不悦之色。
“是穅王来信了吗，信在哪里，这么重要事，为何不向朕禀报？”
黄吉恩连忙跪下磕头。
“皇上息怒，本来是要向您禀告的，但您第二天扭伤了腰，一时耽误下来，现在信已交到枢密院。”
“为何要交给枢密院？”
黄吉恩还没解释，郜太尉就撑着拐杖跪下。
“启禀皇上，那封信本来就是御鸽坊先收到，他们交给信王殿下，而殿下拿到信又急匆匆来找皇上，这不是绕过枢密院吗，于理不合，所以又发回去，待重审后再送呈皇上御览！”
玄灵略微消了点气。
“既然枢密院过了手，那你告诉朕，信里写了什么？”
“陛下，那封信老臣看了，绝非穅王所写，他说自己身在大京国军营，给万焱阿狮兰做参谋，还要我们准备大军，说大京国不日将挥师南下，这不是胡扯吗，真有这样的大事，他应该直接写给皇上，干吗要假信王之手？”
柳开俊立刻附和。
“是啊皇上，穅王殿下若真的在大京，这次他们来的使团怎么不知道，还说他失踪了？”
玄灵看到黄吉恩在边上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黄大官，你有什么话说？”
黄吉恩又鞠了一躬。
“陛下，也许穅王殿下远在草原，他还不知道京城叛乱已平，所以才写信给信王殿下，至于大京国，他们虽然和我们签了协议，但万焱阿狮兰是什么人，我们并不了解！”
其实肇真不能进宫见皇上，是郜太尉弄的鬼，他知道肇驹未死，已经吓得不轻，如果肇驹回来，那自己卖国求荣的事非暴露不可，到时下场只怕比司空满还惨。
玄灵点点头。
“有道理，去将那封信拿来朕瞧瞧，是不是驹儿的笔迹，朕一看便知！”
郜太尉点点头，让柳开俊回枢密院去拿信，其实他早就有预防，肇驹那封信他让人重新抄录一遍，笔迹已变。
但柳开俊刚刚转身，还没迈步，外面便传来一声禀报。
“启禀皇上，并州加急信到！”
玄灵吃了一惊，难道那封信说的是真的，大京国果然要向大崋开刀？
一个侍卫托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奔了进来，举在头顶跪下。
玄灵不等黄吉恩转呈，一把抓过那封信，嘶地撕开封口。
柳开俊看到玄灵脸上一阵变幻，不知什么情况。
“皇上，是、是大京国出兵了？”
郜太尉忙驳斥他。
“别胡说，大京国要是来打我们，就是八百里加急，不可能只送加急信！”
玄灵点点头，放下那封信，神色有些凝重。
“不，柳大人说对了，是大京国将要出兵！”
这次郜太尉吃了一惊，问：“什么，这是并州的告急文书？”
玄灵摇摇头。
“不是，这封信是苏大胡子写的，他向朕报告练兵成果，还说大京国突然调动人马，他们不断向西北派出探马，有挥师西去的可能，不知所为何来。”
听到大京国的目标不是并州，郜太尉和柳开俊都松了口气。
柳开俊笑道：“皇上，大京国要挥师西去是好事，说明他们草原上还未稳定，另外，我们这次岁贡和谈十分顺利，这都是太尉大人的功劳。”
那和谈是郜太尉签的条约，柳开俊给他抬轿表功，欧阳牧对这条约最不满的是，大京国根本没提幽前十六州归不归还。
郜太尉谦逊地笑笑。
“柳大人过奖，这都是陛下英明，没有陛下的运筹帷幄，焉能取得这样的功劳？”
柳开俊觉得自己再去拿信也没意义，因为事实已证明那封信所言不实，他谄媚地道：“皇上，大京国的西边有西春和高昌两个蕞尔小国，以前老是给大鸟国使绊子，也许是万焱阿狮兰讨厌他们，想教训一下吧？”
西春与高昌不是小国，他们疆域广大，人口也众多，但柳开俊故意贬低。
玄灵捋着胡子，脸色阴晴不定，听到柳开俊提到高昌国，忽然哈哈一笑。
“你们还记不记得，上个月河间府有一封奏折？”
“什么奏折？”
“那个河间府的官员说，他照古书之法做出一个地动仪，说高昌国最近会发生大灾，大鸟和高昌是宿敌，现在高昌若是遭了难，他们不趁火打劫才怪！”
郜太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柳开俊有些疑惑。
“这种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无耻事，大京国做得出？”
郜太尉连连点头。
“有什么做不出，蛮夷之地，哪有礼义廉耻可言，他们就是乘你病要你命，东郭先生和狼你知道吧！”
柳开俊哦了一声，一副钦佩的样子。
黄吉恩没有作声，心里却是疑惑，郜太尉说得这么有道理，为什么就能确定大京不会来打大崋，他是把心里的希望说成现实吧？
郜太尉又道：“陛下真是高明，乍一听像是奇思妙想，但细思却极可能，大京国若是去打高昌，我们边境的压力就没有了！”
玄灵笑道：“朕还正愁禁军没调整到位，现在看来，倒是又给朕缓出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