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
然后可汗打算把最后选定的几个目标,交给还并不熟悉这里地形的合周公子继续分析。
“这些用黄沙覆盖的土地,真的是太美了。可我从前太多时候都在忽视它们的存在。”可汗正用极其兴奋的声音自责着。然后全身心只思考这些沙子的他,第一次不是通过侍卫的嘴,而是透过自己的耳朵倾听到了远方骏马奔向这里的声音。在他还是一个英武的少年时,他曾经很擅长于倾听各种微妙的声音,甚至那些远在十几里之外的声音,他也能够分辨出它们的来处与归属。但是伴随他终于登上可汗之位,他抛弃了他的那些天赋异禀,只是一心一意的享受着他的那些获得。所以也在那些时间之内错失了许许多多的上佳机会。甚至是今天第一次在羊皮地图上看到他的邻国乌尔图国早已经不知在何时吞并沙河下游的大片绿洲。那个长得像是绵羊一样的矮胖子竟然在他之前,在自己的版图之上,构造了新的疆域。
他这样任自己思绪飘飞的时候,余光中看到守在一边的侍卫,因为听到帐外奔蹄之声的切近而想要向他禀报时挪到的脚步。
但他伸出了手指,让他不要说话,然后低耳倾听那飞驰而来的马蹄声与紧接着滚鞍下马的靴踏黄沙声!
幸好,仔细倾听的时候,一切还不曾陌生,一切又是这样的熟悉,那是来自于他的大阏氏的脚步声!最关键的是这加速走起的脚步声,像极了他们初见的时候,那个活泼热烈的女子不喜欢平平稳稳的脚步,只喜欢不断的跳跃,然后翻身上马,驰骋于沙!在此之前的很多年,她改掉了她鲁莽灭裂的个性,还很奇怪地学会了只在那些汉人的嘴巴里不断被描述的天花乱坠汉地礼仪!
事隔经年,这个并没有给他带来子嗣的大阏氏,用那种优雅掩饰起来的个性,从始到终都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变化!而从今天起,她似乎也讨厌了这种装扮,而回归自己的本来面目,奔腾如飞的脚步就是最好的明证。
可汗抬头!
大阏氏已经到达帐外!
可汗摆出奇怪的手势!
侍卫虽然对他指令表示疑惑,但还是谦卑的退出去,拦住了,马上就要掀起帐帘的大阏氏!
大阏氏根本无视他的阻拦,因为之前,外面的几次阻挡都被她立起来的目光轻松吓退。
但这一次阻挡在面前的可汗的新侍卫将手中的长刀横了过来,用刀背的方向拦挡在他们中间,“按照规矩,我应该先行通报可汗。”
“我要向可汗禀报的事情,事关重大。已经来不及循规蹈矩。你马上给我让开。”大阏氏极高傲的抬起她的下巴,在这沙漠之上连被狂风吹起的风沙,都要学会看懂她的脸色!感觉到她说出的这些威胁并没有对阻挡在身前的侍卫起到应有的恐吓作用,怒气爬升到了大阏氏的眉端!而在那双柳眉之下,如同风暴团聚的双目,则像是能马上喷出熊熊燃烧的烈火。拦在她身前外表僵硬如钢的侍卫忽然开始暗自庆幸,大阏氏借宝马一路疾驰而甩下了身后跟随而来的那些护驾侍卫!此时正只身一人站在他面前!
“无论何时,无论是谁,要面见可汗,都必须先行通报,这是规矩,必须严守。”在他身后,只有一帘之隔的可汗并没有发出命令,让他躲开那个通路之前,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要以身坚守,哪怕此时站在他面前,怒火中烧的大阏氏有能力夺过他手中的长刀,刺进他的胸腔,他也要继续坚持。服侍这些高贵之人时,通常会有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从他接受这项新任务的时候,就已经被长者狠狠告知这个困难。但是一开始他领会的不是很好,还把它与有可能来自可汗与大阏氏的某个敌人的危险混淆!现在来看匮乏的经历,让他想象力被严重的限制。
大阏氏也当然知道他为何有勇气这样一直僵硬的拦在自己面前,不过那个火气也当然不能朝着侍卫的幕后指使者撒,不过适当的指桑骂槐,正是她急需的东西。
大阏氏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揪住这侍卫的衣领,“真是不知死活的奴才。逃跑的祭品,对天意的亵渎已经迫在眉睫。在上天对黄沙之地降下惩罚之前。,知道正在发生事实的人都在呐喊奔走,都在愤怒寻找,他们发誓要封起整个黄沙来,也一定要找到那个妄想违背天意的祭品向上天赎罪。而你区区一个奴才,却在这最紧关节要的时刻,只以规矩为名贻误整个黄沙之上的救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祈祷与行动!”她将头靠近那侍卫,声音也变得更加沉郁而阴森,“而你却说,这里还要按照繁琐的规矩进行禀报!”
侍卫感觉到那沉郁的声音,如同四散发射的箭,射中他身上所有能感知疼痛的地方。连他在面对敌人,要刺向他的刀刃,也不会有一分瑟缩的瞳孔正感觉到沙风的凄寒。不过他还是紧咬住牙关,任那样的尖锐,刺进他周身虚弱的隐藏之中。他明白身后可汗的意思,他在检阅他的侍卫,检阅他,是否是他所需要的那种刀枪不入,荣辱不退的护卫?只对他一人忠诚,哪怕,那是悖逆世间万人的忠诚也会义无反顾。
“可汗会为你降下死罪!赶快走开!”大阏氏已经接近暴跳如雷!那怒吼的声音,如同沙漠深处,时隐时现的爆裂雄狮。
侍卫坚毅如同铁铸!仍然没有一分想要退缩的迹象!
直到她身后,可汗的声音终于传来,“让她进来!”可汗的声音,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硬而肯定。
大阏氏此时,已经真正的感受到了,可汗身上的某种不同。她本来要气势汹汹的,前去见的那个男人,让他身边的侍卫,用无声的冷漠,消磨了她所有的热火暴力,然后,以逸待劳的见她,首先就赢定了她的气势。
一侧一直顽固不化的侍卫,收起手中的长刀,垂下脖颈,请她进入只有一帘之隔的大帐。那被侍卫单手挑起的帐帘,被沙风吹的上下飘摇,可就在刚刚,它似乎能阻隔这世上一切不需要听到的声音。
立柱上悬挂着的高大盔甲的阴影里,可汗仍然专心致志的凝视着他的羊皮地图。
大阏氏在向他行礼的同时开口,“宁月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