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
其实以无忧虚弱之力,未必真能伤害到这匹小马,但小马还是感觉到了威胁,在这被她猛然拉住的那一刻,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母马听清了,那是它的孩子在求救。猛然长嘶一声,四蹄跃起,竟然如有神助一般带着大汉一下子冲上了那个土坡。
无忧看到大功告成,一泻手上的力气,小马驹马上挣脱了她的束缚,跑回她母亲身边来来回回亲昵。
人群被眼前反转的几个激烈场面惊得刹然安静了一下,又马上欢腾起来。上了土坡的壮汉,看来无忧一眼,点头致了个意,又马上开始解马脖子与巨石身上的连接。
一直立在土坡下面,就快吓傻了壮汉的妻子,马上冲上去抱住他。人群又响起欢呼。
无忧抚着酸痛的手臂转过身,刚想离开,就看到不知从何时开始,站在她身后的合周,今日合周的打扮,是一身得体的胡服。无忧目光微微下垂的时候,看到他手心里,还另外抱着一身女子的胡服。那一定是为她准备的。而且不用看,也知道依合周的细心,那些尺寸必定也是极其符合的。从前她很是感叹,合周公子的目力非凡,不管是衣服的尺寸,还是每个人深深隐藏的心思,他都能一窥击破。只是似乎就在这个转眼之间,她却深深的讨厌,这样聪明的他。
“刚刚怎么没有早点来呢。这里险些要出了场事故。这世上本有太多悲伤,不该再添更多可怜人的。”无忧在来到这里之后,是第一次貌似心平气和跟他说话。然后听到身后似乎一直绷着的气息渐渐和缓。估计他以为无忧会强硬的仇视他一辈子。无忧想那他真是想的太多了,她要恨的人太多,根本分不出恨意给他。
一阵秋风袭来,卷起干硬的沙砾,击打在无忧的脸颊,她有些吃痛的眯起眼睛。合周赶紧低头,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条色彩鲜艳的围巾来。无忧来这里这么长时间,没有在这些女人身上发现这种样式的围巾,它们在这些漫漫黄沙之中,太过鲜艳了,会很轻易的让人过目不忘。无忧也自然猜得出它们是来自中原的。估计是这里突厥可汗妻子的东西。依合周的才华无论是到哪里都会自然而然的得到赏识。而他也一直知道如何运用这些先天的优势。
无忧低头瞧着条围巾弯了弯唇,毫不掩饰的让人眼中的那些赞赏发透出来,然后再零星的加上一点遗憾之意,也许她该装作,对他回心转意的模样,可努力了几次,总是不能做得那么逼真,而竟然面对的那个人,是合周,无忧也只能选择宁缺毋滥,“公子该用的上好的才华,换更加华丽的东西的。在这里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会是什么呢?会是黄金上附着的沙粒儿吗?梦想只能如此的公子,会让那些巴望着你相助的人伤心的。”
合周伸出手,仔细的将这条围巾绕过无忧的脖子,轻轻笼在她的面颊之上,然后语声极其喜悦的说,“这里很好,即使现在你还没有这么觉得,总有一天你会这么想的,这里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人们只想简单的生活。而我们也能帮到他们许多,会成为他们喜欢的人。”
“难道,真的是我从前的走眼吗?我以为以公子的天赋之才会适机攫取天下。却原来……”她扭过头去,看到正向他们飞跑过来的女子,没有再说下去。
那女子一冲过来,就握紧了无忧的手。然后开始叽里咕噜的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合周并没有翻译全部,只是挑了几句重点说。也果然全部都是感谢。
无忧要的感谢,可不是这些,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知道她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无忧在同她微笑的时候,努力边听鸣棋的翻译边记住那些古怪发音的意思。她本来就是博闻强识,现在下定决心要学好突厥语,成果更是突飞猛进。
不过她认真的样子无法瞒住合周。
等那壮汉的妻子走开了。
合周看向无忧,“我带你来这里的意思就是不想你太勉强。可你依然如故。无忧放弃那些让你忧思伤怀的事情吧!”
无忧抬头看了一眼滚滚黄沙的尽头,那个一见到她就脸红的少年,正扛了一个硕大的包袱,不断的拔出陷入黄沙之中的双腿,又再次不可避免的陷入的向这边走过来。在他发现无忧正在看着他的那一刹那,怔了一下想要硬生生的转个方向,可比他那个想要避开无忧的想法更早的,无忧已经催促合周去帮他的忙。
少年扛着的那些东西,都是合周让他从外面的部落里换回来的。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些交换东西的特征进而推测出他和无忧的身份,他还特意要了许多对他和无忧来说并无用处,但对这里的人来说是宝贝的东西,送给少年或者部落里有需要的其他人。
这时有许多人发现少年回来了,也都围拢上来。少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加紧跑进他这个方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中间抽出一柄小小的匕首,然后单膝跪地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在沙地上。眼尖的无忧一眼就看到被他拿起的那把匕首的刀把上面的刻字,那是神机营的特制兵器。而在这里竟然能这么轻而易举的交换到这些武器,真是让她吃了一惊。
她紧紧盯住这少年的一举一动,在想或许自己最开始的切入点,就是万分正确的。
然后在那些人彻底围拢住她的视线的时候,她转过身走向回帐篷。
黑夜彻底笼罩住沙地的时候,无忧看着黑暗中自己的双手,脑海中蓦然出现那个栩栩如生的身影携着笑意向她走来。连那时的感受也清醒的跃上她心头!那时,她失去了一切,不知前路如何走下去,他的目光就像是带着温度的火光停止了她一颗心的最后凝固。她始终记得他的笑靥泛着闪闪的光辉,为她留下的一片,至今还动荡也雀跃的心事。
可这个时候想他并不是好事,会让她承受思念的痛苦。
她倚在帐篷中间的立柱上,久久的捂住胸口,原来,她心中对他的思念,并不是她以为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儿,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么脆弱而稀少。她以为她能忍得住,但是,这种心事一旦泛滥开来,简直抑无可抑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