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7崛起南海
在董烟云的劝说之下,许心素最终还是打消了某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先设法将当下已经出现的问题解决好再说。这个时候漳州城的城门都已经关闭,城防军和许心素的亲军近卫集体出动,开始以捉拿江洋大盗的名义在城中抓捕锦衣卫相关人员。
锦发号被许裕兴临时征用作为审讯场所,开始对捕获的这些人员进行提审。许裕兴要弄清的问题主要有三个,一是锦发号这些人在此之前销毁的那些资料究竟是什么内容,二是查获的这批火枪是通过什么样的渠道从南海来到漳州城的,三是锦衣卫将这些武器藏在锦发号里意欲何为。
虽然没能在这里抓到锦衣卫在漳州的负责人,但许裕兴认为目前抓获的这些人当中肯定也有知情者,才会在自己带人到锦发号的时候故意拖延时间来销毁和藏匿证物。
不过这些锦衣卫大多受过专门的训练,不下狠手很难从他们口中掏到有价值的消息,加之时间紧迫,许裕兴也没有工夫跟这些人慢慢磨蹭,问题都只问一次,如果不合作便直接上大刑。金鸣见状,便上前给许裕兴出了个主意。
金鸣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便是利用囚徒困境原理对俘虏实施心理攻势,告诉他们先招供者可免死罪,而一旦有他人抢先招供,拒不合作者便直接以死罪论处。这种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却屡试不爽,在实际应用中的效果极好。哪怕是已经抱定必死之心的人,得知同时被囚禁的其他同伴还有生还的机会,也难免会出现心理失衡。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便是这个道理了。
许裕兴很痛快地接受了金鸣的建议,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尽快查明锦发号的内情,至于在审讯过程中采用什么样的手段,许裕兴只视其预期效果决定是否采用,至于会不会因此而弄出人命,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了。
当然光靠嘴皮子的威胁肯定是不够的,酷刑加上心理攻势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所以这锦发号的几重院子很快就变成了行刑场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地从各处传出。如果不是周边的街区都已经封锁,只怕早就召来大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了。
这些锦衣卫崩盘的速度还比许裕兴的预期来得更快一些,很快就有下属来报,有人吃不住受刑,愿意开口招供换取活命的机会。许裕兴立刻叫上金鸣,一同去审这愿意开口的俘虏。
他们在第二进院子的花厅中见到了这个人。这人被反绑在厅里的柱头上,脸上、胸前,还有身前的地面都有不少血迹,两只眼睛也都红肿不堪,看来应该是刚才已经吃过了一顿苦头。
许裕兴冷冷地说道:“我的时间有限,不要想着耍花样,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先报上你的身份!”
“小人是锦衣卫小旗崔侃。”那人回应的声音有些嘶哑,一张嘴又有血沫从嘴角流出来:“还请这位大人给个机会!”
这人报完身份,许裕兴便朝旁边使了一个眼色,当下便有人出去了。先前从锦发号搜出那些锦衣卫腰牌,正好可以用来验证此人是否在说谎。如果确有小旗崔侃这个人,那许裕兴的手下便会见将这个消息对其他俘虏发布,一是让这崔侃没有退路可走,二来也可刺激其他俘虏为了活命赶紧招供。
许裕兴道:“今天这事的后果有多严重,想必你也心里有数了。你老实招供,若是所说验证属实,我便保你不死!”
许裕兴问他身份,便是要衡量一下此人是否有资格接触到机密信息。这小旗的官阶只有从七品,是锦衣卫编制中品级最低的武官,许裕兴其实不太相信此人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内幕消息,但这个时候就只有这一个人愿意开口招供,他也只能先来审一审,看看这人有什么话说。
崔侃应道:“小人斗胆问一句,大人说话可管用?”
“放肆!睁开你狗眼看清楚,这是许三少爷!”旁边立刻有许裕兴的手下厉声喝道。
许裕兴抬手阻止了手下的喝斥,对崔侃道:“我许裕兴说你能活,你就死不了,但你若不快些招供,让其他人占了先,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崔侃唯恐错过生机,连忙应道:“小人这便如实招来!”
按照崔侃所述,漳州锦衣卫在大约一个月之前从海上接了一批货物,然后在孙百户的指挥之下,将这批货物秘密运进漳州城内。为了保密,他们甚至没有将其运回锦衣卫衙门,而是送来了锦发号藏匿。不过这锦发号本来就是锦衣卫的产业之一,所以这样做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
过了几日之后,孙百户将本地的锦衣卫人手调集到锦发号,然后向他展示了这批神秘货物的真面目。孙百户称为了提升本地锦衣卫的战斗力,所以接下来会安排众人轮训,学习使用这种火枪,但为了避免引来许家的误会,所以此事需要秘密进行。
这当然只是一个很蹩脚的借口,因为所有被分配来漳州泉州两地做事的锦衣卫都知道,他们在本地没有任何采取武装行动的权限,而偷偷摸摸运进漳州的这批武器肯定不是拿来当摆设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孙百户准备要使用这些武器在漳州制造事端。
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孙百户的做法,当下也有人表示了质疑,认为若是在漳州弄出了响动,很有可能会招来许家的追查,而他们这点人手相对许家在本地的权势完全没有胜算,许心素真的可以像碾压一群蚂蚁一样轻松碾碎他们。
这孙百户虽然是漳州官阶最高的锦衣卫军官,但终究也只是个六品官,没办法让手下这批人都老老实实听从他的安排,于是这学枪的事情便暂时搁置了下来。前几天孙百户称有事外出,带了两名心腹离开了漳州城,临走之前再次提及学枪之事,让众人到锦发号把枪取出来,先学一学怎么装填弹药,等他回来的时候,若是没有学会装填弹药的人,便要扣去一个月的饷银。
这等于就是在赶鸭子上架了,哪怕觉得此事不妥的人,最终也还是因为心疼银子选择了妥协。但所有人都清楚,在许心素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的风险有多大,这事若是被许家人察觉,那他们很可能连辩解的机会都得不到,就会被对方随便栽个罪名处理掉。
而事情就偏偏有这么巧,今日这些锦衣卫集中到锦发号训练的时候,许裕兴正好就带着人马上门来了。锦发号里的锦衣卫发现外面情形不对,误以为已经东窗事发,根本不敢开门放外面的人进来,当下赶紧销毁各种书面证物。而这些火枪在短时间内没办法销毁,就只能收起来藏入柴房里,但这也并未能避过之后的搜查。
“许大人,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察!当初孙百户弄来这批火枪,小人也是极力反对的,万万不敢在这漳州城内生事,只是受其胁迫才会出现在此处!”崔侃当下也是极力替自己辩解,试图让许裕兴相信自己是被迫卷入此事。
崔侃所陈述的内容倒是很细致,听起来也具有一定的可信度,但其中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却不多。许裕兴要调查的三个问题,崔侃全都没有提及细节。
许裕兴强忍着不耐烦,还是向他提问道:“你可知这些火枪是从何而来?在抵达漳州城之前还经过何人之手?”
崔侃嚅喏道:“此事是孙百户一手安排,他未曾提过,小人确实对此不知。当时与我们在海上交接货物的是一艘广船,但对方好像并不是我锦衣卫中人。”
许裕兴又问道:“你们开门之前烧毁的那些东西,上面的内容是什么?”
崔侃道:“好像是锦发号的账簿和货物进出记录,小人其实也没来过几次,所以对这边的状况不甚了解。石总旗说这些东西不能落在外人手中,所以先前才会赶着烧掉。”
许裕兴心道被抓这些人里边既然还有个总旗,那想必知道的东西应该比这崔侃更多一些。不过他还是继续问道:“那孙百户可曾跟你们明确地说过,打算把这些火枪做什么用场?”
“他只说要借此提升本地锦衣卫的实力,却未曾提过要将这些武器用于何处。”崔侃的回答跟先前一样,并没有任何新的信息。
许裕兴等了片刻,见对方已经没有话说,便果断终止了这次谈话:“将他适才招供内容誊抄清楚,让他签字画押!”
许裕兴审问的同时,旁边便有文书一直在记录对话内容,不过这种速记字迹潦草,大概也只有本人能看懂,而许裕兴所需要的存档笔录肯定得清晰一些才行。让崔侃签字画押,也是为了坐实这份笔录的可靠性,日后若是要与锦衣卫扯皮,这种证据就能派上用场了。
但对于崔侃的供述,许裕兴却很难说得上满意,这家伙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那个侥幸不在漳州城的孙百户身上,对于很多细节都推说不知。这也许是他真的没有接触到相关的信息,也许是故意有所隐瞒,但他所供述的这些内容,对于许裕兴的调查其实没有太大的推动作用。
离开这间充斥着血腥味的花厅之后,许裕兴才开口询问金鸣的看法。而金鸣对于刚刚得到的这份供述也很难满意,摇摇头道:“这个人价值不大,倒是那个指挥他们烧毁资料的石总旗,可能掌握的信息会多一些。不过也不用急,只要有第一个开口的人,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了。”
金鸣的所料不差,陷于囚徒困境中的人在意识到自己的不利处境之后,大多会选择妥协来换取相对较轻的惩罚,特别是在确认了已经有同伙率先选择妥协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替其他同伙承担责任,原本态度强硬的人也会趋利避害,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所有再审中的俘虏都被告知,他们的同僚崔侃已经开口招供,打算继续守口如瓶的人,那就已经没有什么价值可言了。
“不要妄想有人会来捞你出去,也不要以为你还有什么别的脱身之法,只有老实招供你才有一线生机!”
“你的同伙已经招了,如果你还不开口,那对我们就毫无价值可言,等下就把你直接押赴刑场,执行处决!”
“你最好能赶紧说一点你同伙没有提到的消息,不然我们就只能让先招供的那个人活下来!”
在审讯人员不断的施压之下,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绷不住,选择了开口招供。而这个时候许裕兴也通过其他俘虏的指认,确定了那位石总旗的身份。
“你就是石彪?看样子你是我们在这里抓到的官职最高的人了。”许裕兴在一间书房内提审了这名锦衣卫总旗,对方看起来样子颇有些狼狈,发髻已经被抓散,满脸都是拷问留下的血污,虽然已经被松了绑,但身体还是蜷缩成一团,不时痛苦地干咳两声。据许裕兴的手下所说,刚才在拷问此人时下手狠了些,估计将其肋骨给打断了一两根。不过这样也好,许裕兴就不用担心这家伙突然暴起反抗了。
“你的手下已经招了很多事情出来,即便你什么都不说,也没法彻底掩盖事情真相了。而且你要明白一件事,如果我要处理掉你和你的同伙,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拿到什么证据来证明你们该死。”
许裕兴慢慢地说道:“你想对我们隐瞒的事情,会害死你和你的同伙,甚至还会牵连你们的家人。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后果也无所谓,那再想想这件事的性质,锦衣卫试图刺杀掌握兵权的地方高官,这意味着什么?大明可能会因此发生内乱,而你和你的同伙都将是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