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
蝶儿见姑娘从白天到了夜里,睡不好吃不香,心上忧急不胜。
到了翌日还在愁着,这些事终究是要如何化解,就见芝儿从门边露头,背着七姑娘,给她使了眼色,要她出来。
问时,才知,原来是三姑娘身边的婢子一大早地赶过来看七姑娘的。
七姑娘在喝粥,她让芝儿进去服侍着。先没跟七姑娘说,自己赶紧出去迎着那婢子。想着,要嘱咐几句,便是三姑娘已经生气,也叫她浅了些分量说。若然已是万不得已的地方,自己便是要拦下来的。
看时,那婢子脸上神色很是疲惫,想来,昨夜亦是不好过。三姑娘经的也不在少了。
远远瞧着面上还好,并无恼怒神色,更多的是哀戚不胜。赶紧走过去握住她双手。她反握了上来,已滴下一双泪来。蝶儿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无论是三姑娘还是这小婢子年岁都还小,可要承担的却已太多。
还在廊上行着,紧着问起三姑娘的情形,婢子压低了声音道,“这么眼瞧着是没什么了,可是精神头到底还是上不来。”
蝶儿见了归前情形,心里便有了底。还在划算,如何在前头先问问三姑娘可是还气着七姑娘,毕竟那件事情是五哥儿的过。很容易迁怒到自家姑娘身上。最怕是那恼生在心里,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万若是被大太太她们一边寻了去,反成了麻烦。多事之秋,心上总要多几分猜测。
还不等她真的问出什么,小婢子已经主动提起,“姑娘就是怕七姑娘多想,才让奴婢过来的,这一桩事上,底细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姑娘怎会错怪了七姑娘。昨夜里晚了,才拖到了今天。”
蝶儿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脚下也加快步子,道,“亏了三姑娘病时还惦记着这个事,我们姑娘虑的就是这个,左右不敢过去瞧姑娘,怕三姑娘若是一时想不开,见了反而添病。可若是不让我家姑娘看着三姑娘现下的情形,又是吃不下,睡不着,你也是知道的,姑娘这些时日一直不大好的。三姑娘的事上一直是盼着的。”
婢子听了眼圈又红了红,咬了咬唇,点点头。
这边挑起帘子来,那边七姑娘还对着面前的茶托腮虑思着心事,同之前蝶儿出去时的动作如出一辄。
蝶儿心上一紧。知道姑娘还在想不开。回头向那婢子苦笑一下,赶紧走过去捡起掉落在一边的软毯,轻声唤道,“姑娘膝上的肿还未消,下晌还要向公主府上去,这会可要仔细休息,万不能经了风吹。”顿了顿,才道,“三姑娘还惦记着姑娘,让人来瞧姑娘来了。”又侧过身来让三姑娘身边的婢子,近到七姑娘身前回话。
七姑娘听了,果然神色上的凝滞轻了一重,唤了婢子近前来,将她神色打量了一番,似乎妥贴了不少,又握了婢子的手,“三姐姐可想得开么,昨天不便去瞧她,这会儿上可是用了早饭?她身子弱,可还经得起。”
婢子听问,抽抽鼻子,眼泪险险落下,“七姑娘身上有伤,奴婢本不该添乱的,可是三姑娘这一次不哭不闹,醒转过来之后,虽然精神有些不济,却是对这些事只字未提,一副平常样子。奴婢瞧了,反而心惊,这才想着,趁着姑娘让来跟七姑娘报平安的时候,求七姑娘想个法子,劝劝三姑娘,左右事以至此,莫一时增了心病。来日方长,可不能沤在这个一时的晦暗里。幸好,姑娘一直肯听七姑娘的话。”
无忧脸上微露赞同神色,再拍拍她手,“说得好,难为你有心,这样挂着你家姑娘。等三姐姐明白过来了,自然会记得你的好。”倾而又转成笃定,“姑娘心上不好,我们就不要这样挂在脸上才是。在她眼前轻快点儿。现下人多眼杂,等天色淡下来,我便过去。”
婢子点头。无忧犹豫了一下,又嘱道,“三姐姐这两天不比平日里,无论是坐是行,你们都要多盯上一眼。万要仔细。”
婢子自然明白七姑娘不愿讲出中的个中,再行了礼出去。蝶儿指人去送,自己反身回屋。
那婢子走了,七姑娘便一直是静着,蝶儿知道自家姑娘是想三姑娘的事,在这个当口上当然要劝,可事情偏偏已到了回还无力的地步,说什么都苍白无力也是事实。
其实,在这个时间点上,无忧与三姐姐本都是愁肠百转,又不得破解才是真。无忧苦笑一下,对蝶儿道,“我与姐姐这般,都可说得上是相见无因了。可是怎么办,看起来,三姐姐会更加的受不了。我只能去劝,可去到了那里,能说的又是什么。那些伤,不想也不愿说得透了。三姐姐的痛,我一分的力也助不上她。”
蝶儿仔细掩上门,接过无忧敷过面的手巾,放在一边,知道姑娘一会儿必是要出门去看三姑娘的,便取过了梳子,为姑娘一下接着一下,慢慢地通,“从前听姑娘读诗,说过人生如梦这样的话,觉得说得真的是好。那时觉得是美,可现在想想,又觉得噩梦是多了些。又像是浓睡不能从梦中走出。这梦的边界真的是大啊,哭啊闹啊,还是如常。可是有时候想起,噩梦也没有什么不好,走出噩梦踏踏实实生活不就好了。天地不愿给我们戳破,我们自己戳破就好了。姑娘不是念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么。”
抚着蝶儿巧手已经绾成的顺滑髻,无忧微抿了抿唇,“诗上都是说得轻巧,你可晓得。做起来谈何容易。”
蝶儿一笑,“姑娘笑我无知也罢,可奴婢总相信那落笔时的深情。就像姑娘在写诗的时候也是一样,那一瞬的心意上天会相信的也会助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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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无忧坐到三姑娘对面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此时北风正紧,各屋里的姑娘不大走动,正合无忧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