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
六姑娘向婢子狠狠瞪眼,道,“说,这个,怎么还没有送过去。你还要藏去哪里。现在各位都在,岂是你掩得过去的。”
小婢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越让人起疑。
“不是,不是,是,是送错了,送给光禄寺卿家里的画像三姑娘的那幅画像,错送成了五姑娘的。”
音色晃晃如同照日,三姑娘觉得字字都刺在自己耳中,又一寸寸浸入股里,激在自己眼中、心上。
这样,就真的是再也无法装模作样了。
扶着三姑娘的小婢,忽然惊叫了一声,“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大家看时,三姑娘已经跌到了地上,犹自用一只手要强地苦苦撑着不肯伏于地面。
见到这般光景,无忧心上蹦了好大一下,三姐姐几岁上便失了父母,看似性子柔弱,其实最是刚强,对于光禄卿公子这一次更是压上自己为赌注。但只刚强遇折,也会最是禁受不起。
谁人不喜东床快婿,而那位光禄卿家的少爷,对三姑娘来说,亦并非捕风捉影的盲目喜欢。
一来,幼时这位公子曾出手搭救过落水的三姑娘。
二来,这位公子文采卓然。性情亦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也合着三姑娘出离的心性。
曾经朝朝暮暮地盼了多时,一朝见毁。
见到三姐姐如此,七姑娘禁不住扑过去相扶,“三姐姐,事情还没有问清楚,可不要,此时便想不开。总会找到办法。”
三姐姐向四周看看,觉得都是失色的草木,浑身上下的力量一分一分的失去,连自己都劝不得自己。这是第一次。
七姑娘因离得近,见三姐姐眼中光一分一分散失,心上一惊,连忙向左右还跟着呆愣的姐姐们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太医,快去。”
小婢已经吓得瑟瑟抖,听七姑娘如此说,才恍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六姑娘也过来抚三姑娘的手,“姐姐可将终身之事,信了一个不知道是哪来的区区婢子,我看她是混说的,一会儿就拖她去用了罚,看她还混说不。姐姐万万不可就此上心,一切还不知细里。”
三姑娘已经完全跌坐在地上了,显然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一双泪珠慢慢夺眶而出。
五姑娘见三姑娘哭了,道,“能哭出来是一件好事呢。”
唤得几个厨使身大的丫头过来,才勉强将三姑娘背了回去。
大太太与候爷一早入了宫里,三太太一听说,便赶过来看。听了太医的话,以调养为主,便打着姑娘们散了,让三姑娘清心。
七姑娘也是一同走了的,到向晚时分,又偷偷溜了回去。
进屋时,见三姑娘呆呆坐在床上。一旁的小婢说,自家姑娘这样不吃、不喝、不动,坐了整整一下午了,怎么劝也是劝不住的。
无忧看着三姐姐孱弱又致美的侧影,在心下组织了会语言,刚想出声。就听到三姐姐道,“无忧,这样的事又一次生了呢!她们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无忧握住三姐姐的手,压下胸中重重暗涌,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着轻松,“越是此时,姐姐越是镇定才是。现下,大太太唯一不能夺走的,就是姐姐名正言顺的身份。因为叫了太医,爹爹也必会知道。姐姐需得想,这有可能是一件好事,由爹爹亲自督着才……”说到一半,觉得有些没有底气,自己是爹爹的亲女儿,可眼下的情形,当真没有什么说服力可言。
三姑娘嘴角仿佛起了一丝笑,“可是,佛怎么没帮我呢。”
无忧努力攒起笑意,“他一定是想,姐姐可以自己胜任。”
三姑娘摇摇头,“不,我在求他,求他来干涉。求他来帮帮我,我真的真的没力气了,我应付不来了。”
就像是有热油泼在了心上,嘴角笑弯都是热热僵僵的,“佛会来帮姐姐的,现在他还在来的路上。这段时间,姐姐要自己坚持。起码也要赢一点点时间。”
“就为那么一点点时间或者根本无法出两的情况在劝我么?”这样的诘问,当真是字字锥心。
无忧挣扎着平静,“姐姐明明知道,那不是一点点。是跟无极差不多的时间。只要你愿意。我们的努力就都会成真。”
三姑娘微微抿唇,侧脸之间更见心灰,“她不会收势的。”
无忧分明想说太多,又偏偏无话可说。她们终究太过弱小。
只是默默陪坐。
到上灯时分,小南过来看无忧,也带来的在路上的听闻,无忧与三姑娘才知道,从宫中回来的候爷因为画像的事,都大太太了很大的脾气,连大太太端过去的茶都摔了。
无忧很有希望地看向三姐姐。
三姐姐的眼珠终于转了转。
小南脸上的表情倏然转得喜不自禁,似是天大的喜事一般,无忧心下疑了疑,小南已经脱口而出,“大太太跪在候爷面前澄清,送过去的却是三姑娘的画像,是有两幅的,那个小婢是个糊涂人。总之,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无忧只觉得一颗心落地,一直坐在榻上的三姐姐却忽然一头栽下。
无忧只觉得自己真的是笨,这样乍然悲喜的,三姐姐又怎么受得了。心血澎湃了好一阵,才压下又使人去传太医,亲手掐了三姐姐人中,好一番捉弄才将她唤醒。擦时,头上已经出了好多冷汗。
清醒的三姐姐,慢慢濡出一个笑意来,“我还好,吓到了吧。”
“是妹妹没有注意,是妹妹……。”目光微微侧过一边的小南。
一直跪在一边的小南正膝行着认错。
七姑娘嫌她吵,厉厉地看了她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此的不通事,还不出去!”又转眼看向三姐姐,刚要说什么,听到外面小婢道,“大太太、三太太、还有太医都过来了。”连忙下床,立在一边行礼。
一时拥进得满屋子人。
三姑娘身边的小婢跪在地上,给两位太太回了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