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
文安候面色沉定无扰,“我与你娘亲的事情你不懂。”
浓云遮蔽天日,头顶似有万钧力量压下,无忧挺直脊背,仍然执拗,“无忧不愿爹爹失言。娘亲她也会这么做。”说出怄气的话。
不过,文安候却并没有去接她的意思,“起来吧,惩罚得已够了,地上很凉。有些人自然不会忘了可也救不了。”
忘不了,她绝决至此,得到的答案,也不过是最好的忘不了。
几个月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背影。到了最后,能凝视的,也就只有背影而已。
无忧凝着远处的狂风摇树,“可以忘掉的。”
英挺的身姿有一瞬的颤抖,然后,默默转过身而去。一世情深到底抵不过一世权倾。答案一直都在的。
无忧终于失去力量,跌伏在地上,白雪在掌心融化,无忧并不能很好地感觉到它们。
直到身子被扶起,又因双腿没有力气支撑,再次扑倒。抬头时看到,是蝶儿与芝儿。
蝶儿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无忧看着她们,已然说不出话。所有的力气都用去得到答案了。还好,已经得到了。再也不会心存侥幸,那样也很好。
终于,来到很暖也很软的地方,无忧紧紧握住那温暖,还要留一些给娘亲,似乎是在睡梦之中,她也努力地要挽留一些。
在树丛之后闪身出现的合周过来抱起无忧,快步走着,到了回廊处,被蝶儿止住,“这样于礼不合,姑娘醒来后要是知道了……”蝶儿有些无助地看向合周。
合周无法只得将无忧放在蝶儿背上,看她一步几颤地将无忧背走。思绪回转,无忧在他背上时,轻若游丝一般在唤着娘亲。合周定定立在原地好久,渐渐与落雪合成一般的颜色。
无忧一直贪恋着睡里的温暖,似乎也只有梦里是温暖安逸的,还可以握得到娘亲的手,轻易回到小时候,感觉到有人在帮她整理额弄得她痒痒,她又想起了小时候。然后慢慢睁开眼。
蝶儿欢喜地叫了起来,可眼泪都流到她脸上了,“姑娘,姑娘烧终于退了。”
攒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出声音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那时,蝶儿她们都是不在身前的。
“是,是合周公子。”
无忧微微阖了阖眼。
“姑娘,这又是何苦的。”芝儿忍不住说了一句。
无忧抬头看着她,“还不错,换了一个美梦。”
蝶儿心疼道,“膝上都肿了,姑娘也不知道偷个懒。”
无忧弯了弯眼角,“那样心就不诚了。也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现在一切都与过去无干了。现在,我最是爱吃芝儿做的暖香蛋粥呢。”
芝儿闻言破笑,“不吃、不动、不使唤奴婢们的小姐才好呢。”说完,已经快步跑去了厨上。
看芝儿出去,蝶儿一下子握住了自家姑娘的手,“听说大太太这两天都多吃了好几碗饭呢。她倒是牵着姑娘。”
“她待我最诚。”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笑了一阵,看蝶儿又要哭,无忧用手轻轻为她拭泪,“这不是好了么,今后也再不会如此,从此,这世上值得我如此的人越少了,都要想不出,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呢。”
看蝶儿又跟着黯然,忙转了笑脸,“那时,我存了一死的心,可上天却劝回了我,看来,得好好活下去才是,这命坏到没有可惜之处,便要做出些不可惜的事情来。”
蝶儿努力忍下泪去,柔着声道,“姑娘能这么想最是好,倒是这个芝儿,一时间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你看着她是大太太的人,可是这几日上头,也急得跟什么似的,说不定是姑娘的真心打动了她。不过,也不能一时定论,毕竟人心易变又会受境遇之扰。”
无忧摇头,“若然是从前,我必是不懂这些的,但现时看来,任一个人都活得不那般容易,她也自有难处,这世上悲也琳琅,喜也琳琅,既然要过的一生,便要由打长处看,不争这一时的。”
蝶儿道,“蝶儿记下了,从今而后多盯着便是了。”
无忧点了点头,又问到,“大世子那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蝶儿边回想着边说“大世子在姑娘病中派人问过两次,送来一些药材,别的便再没说。大世子的心思当真有些难以琢磨,这般对待的方法,似乎与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但那药材却都是上等的成色。对了,其间,几位姑娘也来瞧过,六姑娘昨晚今早都守了好久。这才回去歇着的。老太太那边也要来看的,还是六姑娘给哄住了的。”
无忧静思了半晌,“这一次的动静真的有些大。”
蝶儿拂着自家姑娘的背,“六姑娘都向候爷与老太太说了事情的经过,老太太生那王府家小姐的气,也生着候爷的气呢。可又不得不碍着皇上那边,才没有真的追究什么。六姑娘也劝着呢,姑娘可以放心。”
无忧见蝶儿几次欲言又止,知道是有什么不好直言,遂轻轻地说,“怎么了,倒吞吞吐吐起来,要我挂心。”
“是合周公子。”蝶儿低下了头,“这几天,合周公子一直在外面守着,他似乎,似乎……”
无忧扭头看了看窗外,“彩云易散琉璃脆,越美越是不结实呢。”
蝶儿愣了一下,明白了自家姑娘话里面的意思。想再劝,却已然不知要说些什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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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嬷嬷给大太太捶着肩,觉得大太太是困了,要眯一会儿,刚要向外面的小婢示意。
大太太忽然开口,“看来,不能一味放任下去。毕竟是候爷的骨血,天生的伶俐,近日里来,总是觉得心上不稳,都提不得那二字。”
米嬷嬷忙称是,又道,“听说,那夜出去,确实是得了月仙之名,这会儿上,帝都都是传着七姑娘貌美端庄。恐天常日久,得意于皇家或是贵门属意,事情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大太太微微凝眉,“我在想,从前是不是将她看得轻了,不知她人小鬼大,而这一次,若真的是想做些什么,也不可只是不痛不痒那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