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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突破

天启预报
    “不可思议……”
    有人曾说帕格尼尼是魔鬼,可如今施劳德仿佛在某个瞬间真的看见魔鬼来到这个世界上,如今正依附在那个少年的消瘦躯壳之中,向着尘世挥洒着自己的尖锐笑声。
    如此疯狂。
    在那简直不可思议的感染力之下,所有人都感觉难以呼吸。
    如惊天动地的海啸之前一艘破烂的舢板那样,震颤,动荡,不由自主。
    当这一首变奏曲的乐器自小提琴变成大提琴之后,失去了原本宛如魔鬼呢喃一遍的诡变,竟然化作了仿佛大地震颤的雷鸣。
    而只有当旋律变化的速度降下,渐渐进入平缓时,蕴藏在风驰雷动下的深重主题才缓缓地展露而出——那种仿佛眼睁睁看着魔鬼带着自己的灵魂渐行渐远的悲痛和无助。
    “来自地狱的列车在向着绝望飞驰……”
    下意识地呢喃着,纽曼握紧了椅子地扶手,在难以抵抗槐诗旋律之间的可怕感染力,几乎被卷入了那平静旋律之下所隐藏的深邃暗流之中去了。
    没错,飞驰。
    渐渐缓慢的节奏在不容抗拒地向前推进着,带着一步步跨过地狱之门的惶恐,一直走进了火和炼狱的最深处去。
    死亡。
    死亡在升起,如璀璨的群星那样。
    它无处不在,自低沉的旋律之中飞翔而起,越过了尸骸狼藉的走廊,穿过了惨烈的血腥地狱,飞翔,飞翔,随着狂奔们的干员一起,却比他们领先一步。
    宛如天渊的一步。
    所以,触目所及的一切才如此地残忍。
    死亡、死亡、死亡,明明只是普通的尸体,却仿佛饱受什么怪物的蹂躏,分崩离析,在痛苦中,就连死亡都变成了解脱。
    直到最后,就连通讯频道中的惨叫都已经消失无踪了。
    寂静的监控室里,只剩下了最后的人。
    最后一只‘食尸鬼’瘫倒在椅子上,颤抖着,看着屏幕上那个一步步向着自己走进的身影,嘴唇嗡动着,开合,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想要惨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似是悲鸣,可是在这森冷的气息面前无从扩散。
    直到最后,门被推开了。
    温和微笑着的女孩儿站在门外,端详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
    白裙之上依旧纤尘不染。
    只是十指的指甲上好像涂抹着晶红的指甲油一样,红的让人绝望。
    “抱歉,前面稍微有些兴起了,就没有注意。”
    罗娴弯下腰,放下了菜篮子,随手翻检着,可篮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到最后,只能遗憾地起身,手里捧着最后残存的物品。
    “洋葱和牛肋排。”
    她抬起双手,轻声问:“你喜欢哪一种?”
    “……”
    在凝固的死寂里,最后的食尸鬼面对着最初的怪物,终于发出了饱蘸绝望的尖叫。
    于是,在那远方如泣如诉的哀鸣旋律之中,音符里骤然浮现出一丝喜悦。
    仿若魔鬼的欢歌。
    考场之中,一片死寂。
    这是第二十四首随想曲没有错,可再非他们所熟知的模样。
    此时此刻,破碎的音符那难掩疏漏的技法被这浓厚的感染力糅合在了一处,晋升到了圆融而和谐的境界,自这籍籍无名的少年手中展露出了未曾有过的风貌!
    前所未有的创举。
    还有前所未有的才能!
    “……神啊。”
    施劳德咬着手指,死死地盯着琴弦之上的那一双手,弹动的五指随着演奏者的心意而敲下节奏,在灯光之下拉出了隐约的残影,好像魔鬼的幻术。
    那个少年的漆黑的眼瞳中,如今已经布满了血丝,恰似地狱中的烈焰,铁和火,焕发出了狂热而沉醉的光。
    将在座的所有人抛到脑后之后,槐诗的眼眸低垂,若无旁人地挥洒着自己的旋律。
    如此昂扬的自信和镇定,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所有考官的眼瞳中都亮起了不属于自己的兴奋火焰,那是宛如目睹奇观一般地惊叹波动。
    “精彩!委实精彩!”
    不顾那些自己雇佣过来的猎犬们已经死伤狼藉,来自教授的源质如此兴奋地观赏着地狱的鸣响,自黑暗中赞叹地大笑。
    “这岂非是属于地狱的赞颂之歌吗!”教授赞赏地欢呼,“如今的现境,竟然还有如此地艺术吗?”
    “差一点,差一点就和这样美妙的作品擦肩而过……”他几乎兴奋地不能自己,“只此一曲,便胜过了所谓传奇的头衔!”
    .
    槐诗感觉自己好像都被不存在的业火点燃了。
    命运之书的扉页上,那一行字符在疯狂地变化着,自旋律之中动荡,突破极限。
    在瞬间过后,属于大提琴的那一栏已经自原本的LV6疯狂攀升,突破了LV10的极限之后,抵达了令人瞠目结舌的【LV12】!
    突破了凡人的领域,率先晋入了传奇。
    当轰然行进的旋律仿佛向着地狱而去的时候,他的意识却仿佛再一次地超脱出了躯壳的桎梏,踏着无形的旋律,就好像踩着铁的阶梯一样,一步步地向上。
    穿过那一片困顿了自己许久的黑暗,迎着记忆之中那一片恰似波澜的光,向前,随着炽热而凄冷的旋律一同飞驰,直到将这一片虚无的黑暗抛在身后,撞入了那一片光明。
    轰!
    虚无的雷鸣自颅骨的深处迸发。
    槐诗的意识陡然一震,眼前的混黑彻底消失不见,他终于穿过了那一片无形的界限。
    当他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了无尽的辉光,辉光如海一样掀起潮汐。当它平静的时候,无数绚丽的虹光便重叠在一处,化作了纯粹的银,映照着天穹之上那灿烂的群星和太阳。
    槐诗就伫立在海洋和群星之间,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四周好像隐约有人的影子在走动,可是却看不清晰,那些人影自顾自地渐行渐远,消融在远方的雾气中去了。
    “出人预料啊。”他听见背后熟悉的声音,“凭借着虚无的旋律作为阶梯,就再度回归了这里吗?”
    槐诗猛然回头,看到了背后的乌鸦。
    它就伫立在一截突出海面的岩石上,那一双眼瞳依旧满是轻薄地戏虐与难以言喻的怜悯。可它在海中的倒影,却不再是飞鸟的景象,而是铭刻在槐诗记忆之中的那个惊艳轮廓。
    “哟,槐诗。”
    倒影之中的她轻声笑起来,“欢迎再度来到孕育了所有奇迹原型的永恒之地——‘白银之海’。”
    槐诗愕然地看着她,张口欲言,可是却看到那个倒影中的轮廓伸出手,轻轻地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可惜,你的时间恐怕要用完了……”
    就在那一瞬间,槐诗感觉到乐章随着琴弓的猛然一顿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一根飘渺如幻影的修长手指向前稍稍一送,便有宛如引力一般的力量自背后涌现,拉扯着他向着身后的虚空坠落而出。
    转瞬间,星辰和海洋消失无踪。
    在最后的匆匆一瞥中,槐诗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孤独伫立在星辰和海洋之间的身影,还有她脚下,那一块隐藏在深邃海面之下的残缺轮廓,庞大到连星辰都宛如微尘的残缺棋子。
    ——被遗弃的白皇后。
    槐诗睁开了眼睛,感觉到四肢传来的阵阵酸痛和疲惫。
    乐章,结束了。
    他未曾想到过,只是演奏便如此地耗尽了自己的心神,几乎让他疲惫地站不起身来。
    好像在艰难而疯狂的演奏之中耗尽了精力,艰难喘息,额角的汗水缓缓滑下,自下颌滴落。
    啪!
    在细碎的声音中,自大提琴的琴颈上染开一片黯淡的色彩。
    就好像是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自那一道湿痕之中,有裂隙缓缓地浮现,在令人牙酸的细碎声音中展开,贯穿琴板。来不及惊愕,他便看到了遍布裂口的琴弦,还有手中已经快要断裂的琴弓。
    这一把陪伴了他四年的老琴终于还是迎来了自己的极限,在最后的演奏之中迎来了结局。
    槐诗呆呆地看着它的裂痕,许久,遗憾地松开了手。只能另寻匠人进行修补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制琴师……
    心中沉重。
    而当他缓缓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
    只有薇薇安缓缓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放在了桌子上,手指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
    她好像还沉浸狂热而悲怆旋律之中,眼眶有些发红,压抑着沙哑的声音。
    “这是命运,亲爱的。”纽曼叹息着,想起了她早夭的女儿,伸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我想这就是不幸的命运……”
    就在让槐诗分外不安的寂静之中,坐在最前面的李指挥率先抬起了手,鼓掌,为这一场精彩的演出献上自己的惊叹。
    紧接着,热烈到让槐诗不可置信的掌声自老人的手中响起,几乎冲破了考场隔音的大门。
    “完美!完美!”
    自惊喜中转醒的施劳德率先起身,再不掩饰自己的赞叹:“充沛的感情足以掩盖技法上所有的瑕疵,魔鬼一般的感染力,你简直是天生的音乐家,槐,我已经预见到了一个大师的出现,不,第二个帕格尼尼!”
    “难以想象,优雅平和的艾女士会教出一个如此……狂野的学生。”纽曼走上前来,想他握手:“我相信,不超过两年,维也纳就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神情从头到尾保持着冷峻的格兰女士则更加直接,“签约了吗?”
    “哈?”槐诗愕然,没反应过来。
    “槐,EMG欢迎你,等一下纽曼那个老鬼肯定又会放屁,但滚石永远只会做不入流的摇滚,如果你不想永远当别人的伴奏的话,EMG才是最适合你的。”不等槐诗反应,她便将一张名片塞给了槐诗:“好好考虑一……”
    她没说完,就被纽曼那个胖老头儿以体重优势挤到了一边,来自德州的老头儿直接捞住槐诗的双手,防止他跑路,然后喋喋不休地夸起滚石的好。
    被一群眼睛里都放着美金之光的老头儿老太太围住,各种名片不断地塞了过来,然后各种探问起他的情况来。从什么时候弹琴到有没有谈过恋爱,好似一群八卦记者……
    “总之,我先说声谢谢吧。”
    槐诗忽然开口,打断了老人们赞赏的话语,将手中的大提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椅子上,转身,恭谨地弯腰致谢。
    “谢谢各位老师的赞赏,也感谢您能够让我把这一场试考完,了却一桩心愿。”
    说着,他抬起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了枪,慢条斯理地上膛,环顾着周围那一张张错愕的面孔,轻声说:
    “虽然我挺迟钝的,但不至于连外面那么多死亡的源质都察觉不到……不是自夸,我这个人,姑且对其他人的恶意,还算挺敏感的来着。”
    “现在——”
    他说,“或许我可以和那位藏在这里的先生讨论一下,问题应当怎样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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