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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番外

画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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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番外
    世人皆以为入翰林者前途无量, 但还真有那种胆大包天、任性妄为之辈,诸如定远侯夫人的长兄周良玉, 竟将一本奏疏呈送到明仁帝面前, 详说了良贱之分,请求帝王将诱略的奴婢放归原处,消除贱籍。
    按照周良玉的说法, 古今良贱, 灼然不同,良者即是良民, 贱者率皆罪隶。今世所云奴婢, 一概本出良家, 或迫饥寒, 或遭诱略, 因此终身为贱, 世世不可逃,代代不能断,若不以法令约束, 实在有违天理。
    此言一出, 满京哗然。
    许多官奴之所以能入贱籍, 是因为牙人与官府相勾结, 私自将身契夹带, 这才能盖上官印,由良变贱。官府以此敛财, 牙人以此获利, 高门大户也能拥有更多的仆从奴役, 肆意打杀这种贱奴,根本不必担心惹出事端。
    但若是真将诱略的奴婢放归原处, 以法令杜绝此事,日后再想得到官奴,恐怕并非易事。因此诸位大臣纷纷上书,驳斥周良玉的奏折。
    此事闹得不小,明仁帝并未表态,只是让周良玉回府休息几天,容后再议。
    这几日京城风风雨雨,片刻未停,即使周父席氏仅是商户,也听到了不少消息。
    周良玉甫一进门,席氏满脸忧色地迎了上来,拉着他的胳膊,小声叨念着,“你这孩子真是傻透了,读了这么多年书,连明哲保身的道理也不清楚吗?为何非要提那良贱之分?”
    走到堂屋中,周良玉坐在木椅上,慢慢饮茶,面上并无忧虑。
    “娘,有些事情孩儿不做,就没人做了。本朝建国多年,俘虏与犯罪没官的奴婢本就不剩多少,即便将这些人全都送到了达官显贵手中,依旧不够。
    那些牙人想方设法,从偏远之处拐了孩子入到贱籍,再行发卖,此亦人子也,怎能因那些人一时的贪欲,便世代为奴为婢,被人当成畜生看待?以己度人,若被诱略的孩子是我们周家的子孙,该如何是好?”
    席氏原本还有满肚子的道理说给周良玉听,这会儿被噎得面色涨红,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低低叹气。
    一直闷不吭声的周父听了儿子的话,不由点头,“良玉言之有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陛下圣明,绝不会因此责罚于你。”
    将这对父子的模样收入眼底,席氏暗暗哼了两声,也不再说什么了。
    因明仁帝一直没有答复,朝中的争论逐渐有了偏向,许多朝臣都认为周良玉在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将并不严重的情形夸大其词。此种举动,与佞臣有何差别?
    流言越传越广,以至于普通百姓也听信了这种说法。
    *
    云梦里。
    昭禾将娉娉抱在怀里,看着女儿白白嫩嫩的小脸儿,她嘴角略微上挑,只可惜那抹笑意未曾到达眼底。
    雁回在郡主身边伺候了多年,对主子的心思也能猜到几分,此刻忍不住问,“主子,您是不是担心周公子?若是担心的话,奴婢去打听打听,看是否有消息传出来。”
    “不必打听了,到底是什么情形,我心里有数。”娉娉打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父亲,一直养在生母身边,跟昭禾十分亲近,这会儿倒在她怀中,嗅着浅浅的香气,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如今在朝堂上驳斥周良玉的,不是与牙人勾结的官员,就是那些沽名钓誉的虚伪之徒,觉得眼下的情形正好,也不必有所改变。
    昭禾眯了眯眼,一手扶着娉娉的后颈,一手搂着她的小腿,将孩子放在软榻上,动作轻柔,并没有吵醒她。
    “你留下照顾娉娉,我去香铺看一眼。”
    雁回有些不放心,“先前您不是说过,还不清楚周公子的想法,贸贸然前去拜访,恐怕会惹人非议。”
    “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本郡主也管不了,我想怎么做,也不必管那么多。”说话时,昭禾神情未变,换了一身绯红色的裙衫,坐在妆台前描了描眉,便带了婆子侍卫往周家香铺的方向赶去。
    马车刚停在香铺门口,坐在门槛处纳凉的金召看到了郡主,他是周良玉的书童,赶忙走上前,俯身行礼,“奴才见过郡主。”
    昭禾摆了摆手,“起来吧,你家公子呢?”
    “公子还在书房中。”
    想起坐在堂屋里的那名妇人,金召憋了一肚子气,压低了声音道,“郡主有所不知,先前老爷的族妹来到店里,非要让公子娶她女儿,听闻不妙以后,又上门来闹,威胁夫人不能将事情说出去,免得坏了她女儿的名节。”
    金召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就凭她女儿那副尖酸刻薄的德行,哪里能配得上公子,脸皮厚的怕是用锥子都戳不穿!
    昭禾低垂眼帘,她知道周良玉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也入朝为官了,不知为何,竟拖到了现在还没有定下婚事。
    “我与清儿是至交好友,来到香铺理当拜访长辈。”昭禾抿唇道。
    听到这话,金召嘿嘿笑了两声,殷勤地在前引路,将郡主带到了堂屋门口,而后快步走进去,扫也不扫坐在木椅上的周兰,道,“老爷,夫人,郡主来了。”
    “郡主?”
    周父席氏俱是一愣,赶忙站起身子,犹豫着要不要将人带到堂屋,若是被周兰冲撞到了,怕有不妥。
    周兰本是周父的堂妹,家里不以调香作为营生,反而开了家酒楼,几十年来在京城打下了不小的名气,称一句家资丰厚也不为过。
    徐惠芝是周兰的小女儿,今年已经十六了,还没定下来人家,周兰作为母亲,心焦如焚,生怕她错过的好年华,便四处踅摸着,终于挑好了人选——周良玉。
    她这侄儿也算是知根知底,人品相貌极为出众,入了翰林,将来说不准就会进到内阁之中。
    因为这个,周兰热血上头,便急急忙忙跑到了周家,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是希望能促成这桩婚事,哪想到周良玉这般不争气,没事竟写了什么奏折,犯了众怒,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家中,保不齐这辈子都没什么前程可言。
    她的惠芝千好万好,年纪轻轻就能打理家中的生意,嫁妆也无比丰厚,要是嫁到了周家,岂不是被这一家泥腿子牵连了?亏得当初周父与席氏没有答应这桩婚事,否则退亲还麻烦呢。
    “堂哥,郡主怎会来到香铺?”周兰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直截了当地开口发问。
    周父性情和善,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段日子被周兰纠缠不休,他皱了皱眉,冷声道,“此事与你无关,反正徐惠芝也不会嫁到周家,径直离开便是!”
    周兰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还被这破落户嫌弃了,面色登时一变,忍不住啐了一声,“真当你那好儿子是个宝,就算他年纪轻轻中了探花又如何?日后指不定会有什么下场,可不能拖累了我女儿。”
    昭禾甫一迈过门槛,便听到了周兰尖锐无礼的言辞,面色陡然一沉。
    “徐夫人不如跟本郡主说说,周公子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女人的声音虽然柔和,其中却透着几分怒意。
    周兰身为商户,家中子嗣也不像周良玉那么有出息,根本没见过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此时吓得面色如土,颤抖地好似筛糠一般。
    “民、民妇不是这个意思,郡主莫要误会了。”周兰急急辩解,她虽然不知道郡主为何会出现在周家香铺,但肯定与周良玉相识,否则也不至于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昭禾冲着周父席氏点了点头,缓步上前,嗤笑道,“误会?本郡主听得清清楚楚,怎会有误会?周公子身为朝廷命官,深知‘天地之性以人为贵’的道理,一心为民,本是极好的举动,哪曾想到了徐夫人口中,竟要用‘下场’二字来形容,徐家还真是好大的威风!”
    周兰双膝一软,身子踉跄了下,要不是她扶住了木椅,恐怕早就摔在地上了。
    “郡主,您听民妇解释,民妇不敢诋毁朝廷命官......”由于慌乱至极的缘故,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够了!”昭禾怒斥一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是再敢多留,休怪本郡主不客气!”
    闻得此言,周兰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堂屋,因跑得太快,竟忘了脚下的门槛,整个人被绊得踉跄了下,直直栽倒在地,门牙都磕掉了半颗。
    待人走后,昭禾面色涨红,深吸一口气,才恢复平日里的模样。
    “郡主快请坐。”看到周兰狼狈不堪的德行,席氏唬得一愣一愣的,现在才反应过来。
    周父想起女儿说过的话,不免有些别扭,昭禾的确是个好姑娘,但人家身份尊贵,良玉又被禁足在家中,前程难料,委实不太相配。
    席氏并未发觉周父的异样,这段时日她憋闷得很,却不好发作,毕竟周兰是周父的堂妹,有些话席氏身为长嫂也不好说,只能暗暗憋气,没想到郡主性情如此直爽,竟狠狠斥骂了周兰一通,让她无比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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